第100章 “我們不做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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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眨眼過,晃晃悠悠進入九月。
    九月初,趙維嘉卸任住院總,由徐斐正式接班。
    大清早在辦公室,有同事跟徐斐打招呼:“徐總,恭喜啊。”
    徐斐端著水杯,溫文爾雅的臉上一抹苦笑:“這話還是留在我卸任的時候說吧,謝謝。”
    同事們嗤嗤發笑,心外科住院總的任期是一年,任期之內,住院總需要二十四小時待在醫院,處理並協調各種緊急事務。
    這就意味著徐斐接下來的一年裏,將被套牢在醫院。
    辦公室裏泛起輕鬆愉快的氣氛,祝遙笛一邊聽大家聊天,一邊泡咖啡。
    咖啡是速溶的,徐斐走過來問:“還有多的嗎?”
    “有。”祝遙笛遞給他兩條,看他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想了想說了句,“接下來就辛苦師兄了。”
    徐斐接過速溶咖啡,垂眸看著她,笑道:“以前是我教你,接下來一年得我請教你了。”
    祝遙笛說:“應該的,不過師兄的話,適應兩天就好了。”
    相較徐斐的沉重,趙維嘉簡直可以稱一句春風滿麵。他還特意訂了蛋糕送到科室,請同僚們體會他卸任的喜悅。
    佳佳進來催醫囑,看見蛋糕就說:“老趙你好不容易在住院總的時候瘦下去,別吃蛋糕給胖回去了啊。”
    趙維嘉:“放心,胖不回去,我現在時間多,準備回頭去辦個健身卡,沒事練練。”
    他是真高興,想到以後終於能有自己的個人空間與時間,又說:“最近天氣涼快了,要不咱們找個時間聚一聚,我請客。”
    鄺家齊:“你這卸任當過年啊。”
    “可不就是過年。”
    “行,”鄺家齊笑著,“那就當給你慶祝,不過不用你請客,咱們大家AA,怎麽樣?”
    團建聚餐這種活動,科室一向響應積極,沒多久,大家一致通過了吃中餐的提議,至於聚餐時間,則選在了徐斐休息那天。
    他們定好時間,祝遙笛便沒有再管,她今天上午有半天門診,忙得很。
    整個上午她隻收了一個病人,午休回到辦公室的時候,發現趙維嘉的蛋糕已經送來了。
    辦公室裏坐了三個同事,人手一碟蛋糕,祝遙笛剛吃完飯,於是隻切了一小塊嚐嚐味道。
    正吃著,小輝領著個人進來了,是神經外科過來會診的林醫生,會診結束,來他們辦公室寫會診意見。
    “誰送的蛋糕?”漂亮的女醫生笑問一句。
    “我們上位老總今天卸任,他買的。”祝遙笛說,“林醫生要不要來點兒?”
    “裏麵夾的什麽?”
    “芋泥和椰子片。”
    小輝已經動手切了,林醫生笑笑:“那我沾個光,拿一塊嚐嚐。”
    話音剛落,林醫生的手機響了,她接起來:“什麽事?”
    對麵的男人問:“你在哪裏?”
    林醫生:“在心外科這邊。”
    小輝端著切好的蛋糕過來,聲音滿滿都是元氣:“林老師,蛋糕你看這塊夠嗎?”
    “夠了。”林醫生回答完小輝,剛要對聽筒開口,就聽見電話那邊語氣陰惻惻的:“我在食堂等你吃飯,你去心外科吃誰的——”
    沈醫生的話沒說完,林醫生就笑眯眯地掛了。
    林醫生這趟是來會診一位做完心髒手術的病人,這名病人術後因為抗凝藥激發原本潛在的腦血管病變,出現了顱內出血。
    祝遙笛吃著蛋糕問:“需要轉過去清血腫麽?”
    林醫生坐下來寫會診意見:“目前來看出血量和位置都還好,可以暫時不開刀,看看自行吸收情況。”
    祝遙笛點點頭,正要起身丟垃圾,高夢推門進來:“笛笛,十三床來了幾個家屬,在病房裏吵。”
    十三床是祝遙笛收的病人,聞言她蛋糕也顧不上再吃,趕緊去病房。
    路上,她聽高夢簡單解釋了一下情況,說是新來了幾個家屬,嚷嚷著不讓十三床做手術。
    “不讓做手術?”祝遙笛皺眉,腳步跟著加快,“哪冒出來的家屬?”
    心裏吐著槽,等走到病房門口,就被裏麵嘰嘰喳喳的聲音鬧得頭疼。
    病房裏站了一對成年男女,俱圍在十三床床邊喋喋不休。床頭坐著一對老人,雙雙垂著腦袋,一聲不吭。
    十三床是個七歲不到的小病人,家庭情況複雜,他的父母是跑大車的夫妻檔,在一次車禍中雙雙離世,一直跟著爺爺奶奶生活。
    屋漏偏逢連夜雨,小朋友有嚴重先心病,四歲時做過一次手術,但現在情況再度惡化了。
    “祝醫生。”看見祝遙笛進門,原本沉默的老太太起身喊她。
    那對男女同時望向門口,女人馬上迎上來:“洋洋主治醫生是吧,是這樣的,我們家洋洋不打算做手術了。”
    祝遙笛看了眼那對老夫妻,兩位老人吞吞吐吐:“不是……我們還在商量……”
    女人著急:“爸、媽,你聽我們的,我們不會害洋洋,這麽小的孩子做這麽大的手術有多危險,你們想過沒有!”
    女人嗓門大,帶著情緒的聲音格外尖利,為了不影響其他病人休息,於是祝遙笛把人請回了辦公室。
    一到辦公室,仍舊是女人搶先開口:“醫生,我們不做手術了。”
    老夫妻急了:“芬兒,你不能這樣。”
    一同跟來的男人說話了:“爸,洋洋這個病隻能這樣了,咱們得認命。”
    祝遙笛看著這對男女:“你們是馮洋的?”
    “我們是他叔叔和姑姑。”
    “馮洋是爺爺奶奶帶來的,手術的事我得跟兩位老人溝通。”
    “我爸媽年紀多大了,他們哪裏知道做手術的風險。”女人馬上抓住老太太的手,“媽,你別犯糊塗,這做個手術幾十萬,還不一定治得好。我上網查過,小孩子心髒是會長大的,即使洋洋這次做了,以後還要經常修複,做一次手術幾十萬,錢從哪兒來?沒必要,真沒必要。”
    男人附和:“姐說得對,你們一定要聽我們的,不是我們不心疼洋洋,上次他做手術,我和姐也沒二話,可洋洋這個病你根治不了啊,以後就是個無底洞,咱們哪有錢支持他每次手術。”
    老人依舊很沉默,手被握著掙不開,就垂著頭流眼淚。
    過會兒大爺說:“我和你媽還有棺材本,再不濟還有套房子……”
    “那怎麽行!”男人陡然拔高聲音,“爸你糊塗啊!你把錢都砸進去了,以後你們住哪裏?怎麽生活?”
    “對啊,而且家裏那老房子值幾個錢?你賣了全給洋洋?趙濤和高芸也是你們孫子孫女啊,怎麽能厚此薄彼呢!”
    祝遙笛冷眼旁觀著,心裏已是見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