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瑤看著成錚走遠的背影，唇角輕勾，眼底的水霧逐漸散去，一雙眸澄澈幹淨，哪裏還有剛剛的委屈模樣。
    不過，他說的沒有，到底是沒有凶她？
    還是沒有討厭她？
    算了，不管了。
    反正事情翻篇了，他應該不會再找她算賬。
    林瑤準備去吃午飯。
    路上碰到烏泱烏泱下工的職工們，個個腳步匆匆往食堂跑。
    看起來很著急，像是打仗一般。
    林瑤不緊不慢地走在人群後麵。
    她不喜歡人擠人的感覺，寧願晚一點去，反正飯菜又不會跑。
    一進食堂就聞到一股久聞的肉香，小黑板上寫著今日供應：排骨土豆。
    窗口早已排起長隊。
    林瑤也準備去排隊，剛排進隊伍，前麵就有個老師傅用鐵勺把菜盆敲得哐啷作響，然後扯著嗓子喊：“沒了沒了！後麵的別排了！”
    “啊！我等了小半個月呢！就盼著吃紅燒排骨，怎麽就沒了哇！”
    “哎呀真倒黴，早知道跑快點路上不去撒尿了。”
    “算了，下個月再來吧……”
    沒打到的職工愁眉苦臉地抱怨。
    打到的則捧著裝了噴香排骨的飯盒喜滋滋地從窗口離開。
    香味飄了一路。
    林瑤終於明白大家為什麽打個飯都要跑了，物資緊縮，什麽都是限量供應，306廠有2萬多職工，跑慢了自然就沒有。
    她穿過來後別說肉就是油都沒吃過多少，肚子裏早寡得要死了，今天沒聞到肉味還好，聞到了簡直欲罷不能。
    好想好想吃。
    可是窗口隻剩大碴子粥和鹹菜了。
    林瑤咂摸了一下小嘴，隻能湊合打了份粥和鹹菜。
    端著餐盤找了個角落坐下，正準備開動，突然聞到一股排骨土豆的香味，還是加了豆瓣醬那種川味紅燒排骨。
    林瑤頓時覺得碗裏的大碴子粥不香了。
    嘴裏瘋狂分泌口水。
    饞。好饞。
    她順著味道瞥過去，正好看到隔了一張桌子跟她麵對麵坐的成錚，他麵前的餐盤裏有一大份紅燒排骨，熱騰騰地冒著氣。
    林瑤眼巴巴看著他伸筷子夾起一塊排骨，放進嘴裏咬了一口。
    咕嘟。
    林瑤忍不住也跟著咽了咽口水，舌尖不受控製地伸出，輕舔右唇。
    成錚似乎察覺到什麽，咽下食物的同時撩起眼皮往這邊看了一眼，正好看見林瑤眼巴巴對著他舔唇的饞貓樣，他喉結滾了滾，垂下眸，唇角幾不可查地勾了下。
    林瑤沒想到他會突然抬頭，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反應，頓時尷尬得咻地低頭，筷子戳著碗裏的粥。
    救命啊。
    太跌份兒了。
    怎麽每次丟臉都被他給趕上了。
    饞誰排骨不好非饞他碗裏的。
    他現在肯定在心裏嘲笑她！
    林瑤懊惱不已，肩膀突然被誰拍了一下。
    “姝姝！”
    高婷婷在她旁邊坐下，碗裏也是跟她一樣的大碴子粥。
    “你也沒打到排骨呀？”林瑤好笑。
    “昂～”，高婷婷遺憾又氣憤，“你說怎麽就有人非得卡到快下班的點過來辦手續，嘖，煩人。”
    林瑤：“哎，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我們還是老實喝粥吧。”
    高婷婷不甘心地嗅了嗅空氣裏的肉味兒，正要認命，忽然看到對麵的成錚，誒，那不她哥嘛！
    普通窗口的排骨賣完了，可是專家窗口的沒有呀，他哥是廠領導，每個月都會發特殊餐券，可以去專家窗口打菜。
    “姝姝，想吃排骨不？”
    怎麽不算想呢？林瑤巴巴地望著高婷婷，點了點頭。
    “嘿嘿，我去找廠代表換張特殊餐券，咱們就可以去專家窗口打排骨了。”高婷婷下巴朝對麵努了努，暗示她。
    一聽找成錚，林瑤趕緊搖頭：“算了啦，他這個人不怎麽好說話，別去找他了。”
    她都能想象得到他拒絕時候冷冰冰的樣子。
    為了一頓排骨看他臉色，不劃算。
    高婷婷拍拍胸脯：“沒事兒，看我的。”
    說完就起身走了過去。
    林瑤攔都攔不住，隻能替她捏了把汗。
    高婷婷湊到成錚跟前，討好笑道：“哥，能不能找你換張餐券，我和姝姝想吃排骨了，你可別拒絕我啊，我剛才都跟姝姝誇下海口了，說你這個人隻是看著高冷實際特別熱心腸，你多少得給你老妹一個麵子哈。”
    食堂人聲嘈雜，林瑤聽不見他們說話的聲音，隻看到高婷婷說完後，成錚就朝她瞥了過來。
    林瑤趕緊埋下頭，假裝喝粥。
    成錚收回視線，從胸前軍裝口袋掏出餐券，遞給高婷婷，“拿去。”
    “謝謝廠代表同誌！”高婷婷喜笑顏開，接過餐券，到手一看，“誒，怎麽有兩張呀？”
    她哥轉性了，這麽大方？
    以前她換一張都費勁，還得哄著求著，他還給她上思想課，說什麽不能搞特殊對待。
    “不要算了。”成錚作勢要抽走。
    高婷婷趕緊往口袋一揣：“要要要！正好我跟姝姝都饞得不行，兩張餐券的話就可以一人買一份兒了。”
    高婷婷揣著餐券喜滋滋地回去。
    走到半道突然頓住。
    不對勁，不對勁。
    她哥不是轉性，而是……
    高婷婷猛地回頭，朝她哥那邊看了眼，然後視線又筆直地往前移動，定格在林瑤身上。
    艾瑪！
    這兩人有戲啊！
    她哥這麽痛快敞亮地給票，還一給就給兩張，擺明了是想給姝姝吃肉呀！
    磕到了磕到了。
    高婷婷眼冒桃心，咧著嘴傻笑了兩聲，快步回到林瑤身邊。
    “嫂哦不姝姝，走，咱吃肉去！”
    林瑤抬起頭，就看到高婷婷興奮地朝她甩動手裏那兩張特供餐券。
    “他同意了？”她驚訝。
    高婷婷揚了揚下巴：“當然啦，我都跟你說了，廠代表同誌隻是看著有點不好接近，實際人可好嘞，你以後要是碰到什麽困難，盡管去找他，他保準給你解決，真的！”
    林瑤不可置信地往成錚那邊看了眼，疑惑揚眉。
    這人這麽好說話？
    她怎麽不信呢？
    肯定是看在婷婷的麵子上，才願意的。
    如果是她單獨過去找他換，他肯定不答應！
    林瑤心裏莫名升起一絲絲酸楚。
    原來他對別人這麽友好，對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也不知道她哪兒招他了。
    “姝姝，走啊。”高婷婷挽住林瑤胳膊。
    林瑤收起那點情緒，小臉恢複笑容，高高興興地去窗口了。
    管他呢，反正最後有排骨吃就行。
    成錚用完餐起身的時候，就看到前麵餐桌，林瑤眼神亮晶晶地盯著碗裏的排骨，然後夾起一塊送進往嘴裏，小口小口地咬，臉頰兩邊跟著一鼓一鼓的，跟小倉鼠似的。
    嚼動的時候，她眼睛半眯，眼角似月牙彎彎，一臉滿足的表情。
    吃個排骨就高興成這樣。
    嗬。
    他右邊唇角無意識地扯起一點弧度，在察覺到她抬眸看過來時，淡漠地移開視線。
    林瑤看見的便是男人冷漠的側臉。
    看吧看吧，他果然不待見她。
    對著她就是這副冰山樣。
    林瑤牙齒用力幾分，好像嘴裏的排骨就是成錚似的，狠狠地嚼。
    吃完飯，林瑤把自己的普通餐券數了幾張給高婷婷，她不知道高婷婷怎麽跟成錚換的，但她不想吃白食。
    哪知道高婷婷死活不收：“哎呀，廠代表同誌說了，餐券送我們了，他每個月都發好多張特殊餐券呢！我上班去啦姝姝，你回宿舍休息吧。”
    怕她堅持要給，高婷婷溜了。
    林瑤心裏還是有點過意不去，吃人嘴軟，何況吃的還是不待見自己那位的，多少有點沒骨氣了，以後她在他麵前，還怎麽挺直腰板呀？
    思來想去，林瑤還是決定去找成錚。
    收不收是他的事，但得讓他知道她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