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找到硯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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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生輝的呼喊聲還在走廊裏回蕩,一聲接一聲的“顧盼兒”,裹挾著焦急與慌亂,像細密的鼓點敲在慕晚晴的心上。
而此時的顧盼兒被霍耀華溫熱的唇瓣狠狠堵住了她的唇。這個吻沒有半分溫柔繾綣,隻有近乎粗暴的占有欲,帶著他身上冷冽的古龍香水的氣息,蠻橫地侵占著她的呼吸。
顧盼兒的瞳孔驟然收縮,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她下意識地掙紮,雙手抵在他的胸膛上用力推搡,可霍耀華的身軀像一座巋然不動的山嶽,紋絲不動。他的另一隻手扣住她的後頸,指尖的溫度燙得她皮膚發疼,逼迫著她無法閃躲。
走廊裏的腳步聲和呼喊聲越來越遠,林生輝的身影應該已經拐過了下一個拐角。慕晚晴的眼底漫上一層水汽,屈辱和憤怒交織著翻湧,她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地朝霍耀華的胸口撞去。
“唔——”霍耀華悶哼一聲,顯然沒料到她會爆發出這麽大的力氣。他的身體踉蹌著後退半步,慕晚晴趁機掙脫他的鉗製,轉身就想往門口跑。可霍耀華反應極快,伸手就去抓她的手臂,腳下卻不慎被更衣室裏散落的禮服裙擺絆了一下。
重心失衡的瞬間,霍耀華的身體重重向後倒去。隻聽“咚”的一聲悶響,他的後腦勺狠狠撞在了更衣室角落用來堆放重物的鐵架上。
巨大的衝擊力讓霍耀華眼前一黑,尖銳的疼痛瞬間從腦後蔓延開來,像是有無數根針在紮著他的神經。他悶哼一聲,身體軟軟地癱在地上,四肢百骸都像是散了架,動彈不得。
慕晚晴的腳步頓在門口,聽到這聲巨響,她下意識地回頭望去。隻見霍耀華仰躺在地上,額角青筋暴起,臉色蒼白得嚇人,原本緊抿的唇瓣微微張開,溢出幾聲壓抑的痛哼。鐵架上的幾個收納盒被震落在地,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和他粗重的喘息交織在一起,在狹小的更衣室裏回蕩。
慕晚晴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識地想上前查看,可腦海裏瞬間閃過剛才那個屈辱的吻,還有他冰冷的質問。她咬了咬唇,攥緊了手心,最終還是狠下心,轉身拉開更衣室的門,頭也不回地衝進了走廊。
走廊裏的燈光依舊柔和,卻照不亮慕晚晴慌亂的腳步。她快步朝著宴會廳的方向跑去,裙擺掃過地毯,帶起一陣急促的風聲。剛才的一切像一場荒誕的噩夢,霍耀華的吻,他的質問,還有最後倒地時的悶響,都在她的腦海裏反複閃現,讓她渾身發冷。
而更衣室裏,霍耀華躺在冰冷的地麵上,意識在清醒與模糊之間反複拉扯。後腦勺的疼痛越來越劇烈,疼得他眼前陣陣發黑,連帶著太陽穴也突突地跳著。他想抬手去摸撞疼的地方,可手臂卻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根本抬不起來。
就在這極致的疼痛中,一些破碎的、塵封已久的畫麵,卻像是掙脫了枷鎖的潮水,猛地湧入他的腦海。
那是一片陽光明媚的院子,院子裏種著高大的梧桐樹,樹葉沙沙作響。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穿著洗得發白的碎花裙子,手裏舉著一瓶可樂,跑到他麵前,仰著紅彤彤的小臉,脆生生地喊:“硯秋哥哥,你喝嗎?”
他記得,小女孩的脖子上,戴著一條銀色的項鏈,項鏈的吊墜是一個小小的可樂瓶,在陽光下閃著亮晶晶的光。是他送給她的,因為她叫小可樂。
他還記得,他們一起在梧桐樹下捉迷藏,一起蹲在花壇邊看螞蟻搬家,一起分享偷偷藏起來的零食。小女孩總是跟在他身後,一口一個“硯秋哥哥”,軟糯的聲音像棉花糖一樣甜。
後來,好像發生了什麽可怕的事。刺耳的刹車聲,漫天的火光,還有大人們撕心裂肺的哭聲。再後來,他被爺爺接走,坐上了飛往美國的飛機。
頭痛越來越劇烈,霍耀華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冷汗。他的手指微微蜷縮著,嘴裏無意識地呢喃著:“小可樂……可樂項鏈……”
他想起來了,那條可樂項鏈,和顧盼兒脖子上戴著的,一模一樣!
小時候的記憶像是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霧,那些零碎的片段在霍耀華的腦海裏盤旋、碰撞,攪得他頭痛欲裂。
後腦勺的鈍痛一陣緊過一陣,像是有一把鈍刀在反複切割著他的神經,眼前的光影漸漸渙散,更衣室裏的樟腦味和布料的氣息變得模糊,他終於撐不住,眼前一黑,徹底陷入了昏沉。
與此同時,宴會廳裏的喧囂還在繼續。水晶吊燈的光芒璀璨依舊,悠揚的舞曲裹挾著酒香與香水味在空氣裏流淌。
林生輝站在宴會廳的入口處,目光焦灼地掃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指尖的煙蒂燃了大半,燙到了指腹才猛地回神。他掐滅煙蒂,快步走到慕晚晴身邊,聲音裏帶著不易察覺的急切:“剛才去哪了?我喊了你好幾聲都沒聽見。”
慕晚晴的指尖還在微微發顫,剛才更衣室裏的一幕像一場驚心動魄的噩夢,霍耀華的吻、他的質問、還有他倒地時那聲沉悶的巨響,都在她的腦海裏反複回放。
她垂下眼瞼,避開林生輝的視線,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淺淺的陰影,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剛才去了洗手間,走廊太繞,不小心迷路了,耽誤了點時間。”
林生輝看著她蒼白的臉色,眉頭微微蹙起,伸手想去觸碰她的臉頰,卻又在半空中停住,轉而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他能感覺到她掌心的涼意,也能察覺到她語氣裏的閃躲,卻沒有追問。他知道,慕晚晴不想說的事,再問也隻會讓她更難受。
“粉絲好像越來越多了。”林生輝的目光投向宴會廳門口,那裏已經圍了不少舉著相機和燈牌的粉絲,隱隱有往裏麵擠的趨勢,他的聲音放柔,帶著安撫的意味,“這裏太吵了,我們提前走吧。”
慕晚晴點了點頭,沒有說話。林生輝攬著她的肩膀,避開人群的目光,從宴會廳的側門悄悄離開。
門外的晚風帶著黃浦江的濕潤涼意,吹拂在臉上,稍稍驅散了慕晚晴心頭的滯悶。兩人沿著江邊的步道慢慢走著,路燈的光芒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一路無言,隻有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裏輕輕回響。
不知道過了多久,更衣室的門被再次推開。酒店的保潔人員走進來,看到躺在地上的霍耀華,嚇得臉色煞白,連忙驚呼著跑出去叫人。
混亂中,霍耀華的意識再次陷入了模糊。但他的腦海裏,卻始終清晰地印著那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的身影,還有她脖子上那條亮晶晶的可樂項鏈。
霍耀華被送往醫院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躺在救護車的擔架上,他的意識依舊昏沉,嘴裏卻還在反複呢喃著兩個名字。
一個是顧盼兒。
另一個,是硯秋。
醫院的病房裏,霍耀華是在第二天中午才悠悠轉醒的。
刺眼的白光從窗簾的縫隙裏鑽進來,晃得他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後腦勺的疼痛依舊清晰,像是有無數根針在密密麻麻地紮著,他動了動手指,渾身的肌肉都傳來一陣酸痛。
護士聽到動靜,連忙走了進來,見他醒了,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霍先生,您終於醒了!您昨天後腦勺受到撞擊,還有輕微的腦震蕩,需要好好休養。”
霍耀華沒有理會護士的話,他的目光空洞地望著天花板,腦海裏一片混亂。那些塵封的記憶碎片像是被打亂的拚圖,明明近在眼前,卻怎麽也拚不完整。
他記得那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記得她脖子上的可樂項鏈,記得她脆生生地喊著“硯秋哥哥”,可除此之外,更多的記憶卻像是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紗,模糊不清。
那個叫硯秋的小男孩到底是誰?
這個疑問像一根刺,深深紮在他的心頭,讓他坐立難安。他不顧護士的阻攔,掙紮著坐起身,拔掉手背上的輸液針,踉蹌著下床。他必須去問清楚,問爺爺,問出那個被遺忘的真相。
霍耀華驅車回到霍家老宅的時候,爺爺正坐在院子裏的藤椅上曬太陽。深秋的陽光暖洋洋的,灑在老人的身上,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光。
看到霍耀華風塵仆仆地回來,臉色蒼白得嚇人,老人的眉頭瞬間蹙起:“耀華?你怎麽回來了?不是說有個慈善晚宴嗎?”
霍耀華的腳步頓在院子裏,他看著爺爺蒼老的麵容,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醞釀了許久,才終於擠出一句話,聲音沙啞得厲害:“爺爺,我想起來了。”
聽到這句話,老人的身體猛地一僵,握著拐杖的手微微顫抖起來。他沉默了半晌,才緩緩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心疼,有無奈,還有一絲藏不住的愧疚。
“你都想起來了?”老人的聲音很輕。
霍耀華的心髒狂跳起來,他快步走到爺爺麵前,俯身追問,語氣裏帶著壓抑不住的急切:“爺爺,告訴我,當年到底怎麽回事?”
老人歎了口氣,伸手輕輕拍了拍霍耀華的肩膀,像是在安撫他激動的情緒,也像是在安撫自己翻湧的回憶。
“當年你父母出車禍去世,你受了太大的刺激,又被查出得了腦瘤。”老人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目光望向遠方,像是陷入了遙遠的回憶,“我們連夜把你送去美國做手術,手術很成功,可你醒來後,卻忘記了小時候的所有事情。醫生說,這是創傷後應激障礙引起的選擇性失憶,也許對你來說,忘記那些痛苦的過往,是最好的選擇。”
“我們怕你想起過去的事情,會再次受到刺激,怕你會沉浸在失去父母的痛苦裏無法自拔,所以,索性就沒有幫你恢複記憶。這麽多年,我們守著這個秘密,就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長大,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
“我和你奶奶商量了很久,最終決定,給你改個名字,叫霍耀華。”老人的目光落回霍耀華的臉上,眼底滿是心疼,
“所以我原來的名字是……霍…硯…秋”
顧盼兒在醫院裏問李姐的那句話,瞬間清晰地回響在他的耳邊——“有沒有人來找過一個叫‘硯秋’的孩子?”
原來,她一直在找的硯秋哥哥,就是他!
這個記憶像是一塊巨石,狠狠砸在霍耀華的心上,震得他渾身發麻。
這麽多年,小可樂早就以顧盼兒的身份,重新出現在了他的生命裏,陪伴著他。而他,卻把她當成了背叛者,一次次地逼問,一次次地傷害,用最尖銳的語言,刺向了那個他最想守護的人。
巨大的悔恨像潮水一樣,瞬間將霍耀華淹沒。他想起自己說過的那些話,想起自己那個粗暴的吻,想起顧盼兒眼底的委屈和憤怒,想起她看著自己時,那充滿了失望的眼神。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他幾乎窒息,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他竟然誤會了她這麽多年!
她假死離開,不是因為背叛,不是因為不想和他結婚,而是因為被逼到了絕境,是因為想要一份不被他掌控的自由!
而他,卻因為自己的偏執和傲慢,將她的隱忍和苦衷,全都當成了背叛的證據。他像一個跳梁小醜一樣,站在她的麵前,聲嘶力竭地指責她的“背叛”,卻從來沒有想過,她離開的背後,藏著怎樣的辛酸和無奈。
霍耀華的眼眶瞬間泛紅,滾燙的液體不受控製地溢了出來,順著臉頰滑落到下巴,滴落在衣襟上,暈開了一小片深色的水漬。他蹲下身,雙手緊緊地抓著自己的頭發,肩膀劇烈地顫抖著,壓抑的嗚咽聲從喉嚨裏溢出,像是受傷的野獸在低聲哀嚎。
他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