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用盡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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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有兩個服務員端著托盤從旁邊路過,腳步很輕,卻還是打斷了他的話。
    “你聽說了嗎?剛才樓上VIP包廂的客人,好像是從港市來的,聽說是什麽大人物。”
    “可不是嘛,我聽經理說,好像是來談什麽醫療合作的,還提到了美國的醫院,說是有個病人情況很危急,要緊急轉院過去。”
    兩人的聲音漸漸遠去,後麵的話,顧盼兒沒有聽清。她看著陰影裏的兩人,心裏的疑惑又多了幾分。
    而她不知道的是,不遠處的柱子後麵,霍耀華正站在那裏,看著露台方向的她,眼底翻湧著無人能懂的情緒。他的手正緊緊地攥著口袋裏的那份診斷報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甚至有些微微發顫。
    夜色漸濃,會所裏的燈光璀璨奪目,映照著每個人臉上的笑容,卻也藏著各自的秘密。
    聚會散場時,已是深夜。霍耀華送顧盼兒回酒店,車子平穩地行駛在長安街上,窗外的霓虹光影在他蒼白的臉上明明滅滅。
    “《逆光生長》的宣發方案,我讓霍氏傳媒的總監對接你了。”他忽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院線排片那邊,我也打過招呼,首映禮的場地定在滬市大劇院,你不用操心。”
    顧盼兒側頭看他,月光透過車窗灑進來,勾勒出他緊繃的下頜線。這段時間,他好像越來越瘦了,連眼眶都微微凹陷下去。
    “霍耀華,”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你是不是……生病了?”
    霍耀華的手猛地握緊了方向盤,指節泛白。他轉頭看她,眼底的疲憊瞬間被冷硬覆蓋,語氣帶著慣常的強勢:“管好你的項目就行,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顧盼兒被他噎得說不出話,心裏卻更沉了。她看著他,忽然想起在瑞士雪山上,他看著那道高級黑道時的眼神,想起他說的那句“世界上還有很多美好的東西要體驗”。
    車子停在酒店樓下,顧盼兒解開安全帶,卻沒有立刻下車。她看著霍耀華,認真地說:“開機儀式那天,你一定要來。”
    霍耀華沉默了幾秒,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柔和了些許:“好。”
    顧盼兒開心的轉身下車。
    他頓了頓,又趕忙補充道:“等你這部戲開機,忙完了,下個月集團去冰島考察能源項目,你陪嘉文去吧。”
    顧盼兒的眼睛亮了亮。她一直想去冰島看極光,隻是以前總他沒時間,也不讓她自己去。
    “真的?”
    “嗯。”霍耀華抬眼看向她,眼底的冷冽盡數褪去,漾開一抹極淡的溫柔,“下個月是你生日,也是冰島極光最盛的時候。”
    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撞進心底,顧盼兒心跳漏了一拍,幾乎是脫口而出:“那你去嗎?”
    “我?”霍耀華低聲重複了一遍,目光落在她帶著期待的臉上,神色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她,“你希望我去嗎?”
    沒等顧盼兒的聲音落下,他便轉頭對前排的司機吩咐:“回公司。”
    “我希望!”顧盼兒幾乎是喊出聲來,聲音裏帶著幾分急切,生怕他聽不清。
    霍耀華聞聲,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彎。他降下車窗,骨節分明的手從車窗裏伸出來,對著她比了一個OK的手勢。晚風拂過,吹動他額前的碎發,露出光潔的額頭,竟有幾分難得的柔和。
    顧盼兒看著那隻手,心裏的歡喜快要溢出來。她站在原地,望著車子緩緩駛離,黑色的車身漸漸匯入夜色,越來越遠,直到變成一個模糊的小點。
    直到車子徹底消失在視線裏,她才轉身走進了酒店。
    另一邊,車裏的霍耀華緩緩收回手,靠在椅背上,緩緩閉上了眼睛。車子駛上主幹道,霓虹光影在他蒼白的臉上明明滅滅。
    下一秒,他猛地蹙緊眉頭,一隻手死死按住頭,指腹冰涼得嚇人。尖銳的疼痛像是無數根細針,密密麻麻地紮進額頭,額頭上瞬間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連呼吸都變得滯澀起來。
    司機從後視鏡裏看到他的樣子,擔憂地問:“霍總,要不要去醫院?”
    “不用。”霍耀華的聲音沙啞,“回公司。”
    車子重新啟動,朝著霍氏集團駐京辦的方向駛去。
    回到辦公室時,已是淩晨一點。辦公桌上堆滿了文件,最上麵的一份,是關於霍氏集團內部異動的報告。
    霍耀華捏著眉心,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他知道,杜、張兩位副總的餘黨,還有霍家那些旁支叔輩,不會善罷甘休。他們早就覬覦霍氏的控製權,不過是借著霍嘉文是女兒身的由頭,興風作浪。
    他打開加密郵箱,裏麵躺著一封剛發來的郵件。是他安插在集團內部的眼線發來的,內容是關於旁支叔輩聯合外部資本,試圖做空霍氏股票的證據。
    霍耀華的眼神冷了下來。他早就料到他們會有這一手,隻是沒想到,他們會這麽急。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霍嘉文的電話。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霍嘉文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疲憊:“哥?”
    “查一下集團供應鏈部的李經理,”霍耀華的聲音冷冽,“他收了旁支的好處,截留了新能源項目的核心數據,泄露給了競爭對手。”
    電話那頭的霍嘉文倒吸一口涼氣:“我知道了,哥。我明天就處理。”
    “不用等明天。”霍耀華的語氣不容置疑,“現在就去。通知法務部,準備起訴。另外,把我們之前準備好的量子計算實驗室的突破進展,發給各大財經媒體,明天一早發布。”
    “好。”霍嘉文應了一聲,又猶豫地問,“哥,你那邊……還好嗎?”
    “我沒事。”霍耀華的聲音頓了頓,“嘉文,記住,做霍氏的掌舵人,心要狠,手要穩。那些人不會因為你是女人就手軟,你也不能心軟。”
    “我知道了,哥。”霍嘉文的聲音帶著哭腔,“你……你自己也要注意身體。”
    “嗯。”霍耀華掛了電話,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窗外的天,漸漸亮了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霍耀華像是一台超負荷運轉的機器,連軸轉了四十八小時。他一邊遠程指揮霍嘉文清理集團內部的內奸,一邊聯係海外的資本盟友,對衝旁支聯合的空頭勢力。
    他親自出麵,和新能源項目的海外供應商談判,用霍氏家族辦公室的私人資產做擔保,簽下了一份短期供應合約,穩住了項目的複工進度。
    他又在董事會緊急會議上,以視頻形式出席。鏡頭裏的他,臉色蒼白得嚇人,卻眼神淩厲,字字誅心。他將旁支叔輩勾結外敵、做空集團的錄音證據公之於眾,撂下狠話:“誰敢動霍氏的根基,我霍耀華,就讓他身敗名裂,一無所有。”
    會議結束時,幾位跳得最凶的董事,當場被罷免了職務。
    霍氏集團的股價,在量子計算實驗室突破進展的利好消息下,止跌回升,甚至逆勢上漲了五個點。
    局麵,暫時穩住了。
    霍嘉文在集團內部的威信,也徹底建立起來。那些原本質疑她的老員工,再也不敢多說一句閑話。
    霍耀華看著手機裏霍嘉文發來的集團內部穩定報告,終於鬆了一口氣。他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嘴角露出一抹微弱的笑意。
    妹妹,哥能為你做的,都做了。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隻是,他好像……撐不住了。
    頭顱裏的疼痛越來越劇烈,像是有一把刀在反複攪動。他的視線開始模糊,耳邊嗡嗡作響。他想伸手去拿桌上的水杯,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眼前閃過顧盼兒的臉,閃過她在瑞士雪山上倔強的眼神,閃過她剛才在酒店樓下笑起來的樣子。
    冰島的極光……她的生日……
    他還沒來得及陪她去看極光,還沒來得及給她過生日。
    他不能倒下。
    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按下了辦公桌上的緊急呼叫按鈕。
    意識陷入黑暗前,他聽到了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接下來的幾天,顧盼兒全身心投入到《逆光生長》的開機儀式籌辦中。從場地布置到媒體邀約,從流程敲定到嘉賓接待,每一個細節她都親力親為。這部戲是林生輝複出的關鍵,也是她證明自己的機會,她不敢有絲毫懈怠。
    她偶爾會給霍耀華發信息,告訴他開機儀式的準備進度,他每次都會回複,隻是回複的時間越來越晚,字數也越來越少。
    顧盼兒沒有多想,隻當他是太忙了。
    林生輝看著她每天忙得腳不沾地,黑眼圈越來越重,心疼得不行。這天收工後,他看著顧盼兒趴在桌子上核對流程表,忍不住走過去,遞給她一杯熱牛奶:“盼兒,別太累了,霍氏那麽大的公司,不差你一個人忙活,你別被霍耀華壓榨得太狠了。”
    顧盼兒接過熱牛奶,暖意順著喉嚨蔓延到心底,她笑了笑,搖搖頭:“沒事,這部戲對我們都很重要,我想把它做好。”
    她低頭看了看手機,沒有新的消息。她心裏隱隱有些不安,卻還是安慰自己,霍耀華隻是太忙了。
    開機儀式當天,陽光明媚,現場彩旗飄揚,媒體記者和嘉賓都已經到場,紅毯鋪了長長的一條,簽名牆上簽滿了名字。唯獨霍耀華遲遲沒有出現。
    他是這部戲的最大投資方,按照流程是要上台致辭的。
    顧盼兒的目光一次次望向入口處,心裏的不安越來越重。她拿出手機,撥通了霍耀華的電話,聽筒裏卻隻傳來冰冷的提示音:“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一遍,兩遍,三遍……
    始終是關機。
    顧盼兒的手微微顫抖,心裏的不安像潮水般湧上來。她想起那天在酒店樓下,他答應她的話,想起他說的冰島極光,想起他說的生日晚餐。
    他不是那種會食言的人。
    她猶豫了一下,又撥通了霍嘉文的電話。電話很快被接通,霍嘉文的聲音帶著幾分刻意的輕鬆:“盼兒姐?怎麽了?”
    “嘉文,你哥哥呢?今天是《逆光生長》的開機儀式,他怎麽還沒來?”顧盼兒的聲音帶著幾分急切。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即傳來霍嘉文的聲音:“我哥啊……他去國外旅行了,走之前沒來得及跟你說,讓我跟你說聲抱歉,開機儀式他就不參加了。”
    “旅行?”顧盼兒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股強烈的不安攫住了她,“他去哪個國家了?什麽時候走的?”
    “好像美國吧,那邊正好有緊急合作要談,他就連夜飛過去了。”霍嘉文的聲音有些含糊,“盼兒,我這邊還有點事,先掛了啊。”
    電話被匆匆掛斷,聽筒裏傳來忙音。
    顧盼兒握著手機,手指冰涼。旅行?他明明答應過她,會來參加開機儀式的。他明明答應過她,要陪她去冰島看極光的。他明明答應過她,要給她過生日的。
    他怎麽會突然去旅行?
    她想起那天在醫院,他蒼白的臉,想起他欲蓋彌彰的解釋,想起他虛浮的腳步,想起他在京市辦公室裏,那疲憊的眼神。
    心裏的疑團越來越大,像一張網,將她緊緊困住。
    她來不及多想,跟林生輝交代了幾句,說自己有急事要處理,就匆匆離開了開機儀式現場。
    她驅車直奔滬市第一人民醫院。
    醫院的走廊依舊是慘白的燈光,消毒水的味道彌漫在空氣裏。顧盼兒快步走到住院部的前台,語氣急切:“護士您好,我想查一下,有沒有一位姓霍的老太太在這裏住院?心髒不好的。”
    護士在電腦上敲了幾下,抬頭搖了搖頭:“抱歉,沒有查到這位病人的信息。”
    顧盼兒的心沉到了穀底。果然,霍耀華在騙她。根本就沒有什麽生病的奶奶,他那天來醫院,是為了他自己。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又開口道:“那麻煩你再查一下,有沒有一個叫霍耀華的病人?”
    護士又查了一遍,點了點頭:“確實有這位病人的登記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