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行堅默默看著葉不為。
    有些事，葉不為雖然選擇閉口不提，但趙行堅心中已然明了。
    試問整個大宇天下，能害得攝政王落入如此境地的，除了最上麵那些人，還能有誰？
    武平侯作為攝政王的左膀右臂，在攝政王出事後，也就他能號令得動攝政王麾下的數十萬玄甲虎師。
    在攝政王不在的那些年，常有敵國來犯，都是武平侯親自披甲上陣，帶領玄甲虎師退敵。
    “二十年過去了，當年的玄甲虎師已完成更迭，有沒有武平侯已經不重要了。”趙行堅麵容焦灼，“言平爹，我擔心武平侯會成為下一個……您。”
    葉不為不語，走到窗邊，隻給趙行堅一個背影。
    趙行堅眼含期待地盯著他。
    良久，葉不為淡然道：“我隻是一介布衣，朝堂之事與我何幹？關心這些，不如關心田地裏的莊稼何時開花，何時結果。”
    趙行堅忽然跪倒在地，言辭懇切道:
    “可是，當今朝廷亂象繁生，皇帝庸碌無能，太後臨朝攝政，外戚專權，吏治崩壞，大宇近百年基業，已然岌岌可危！需要一個人來撥弄反正，力挽狂瀾！這個人，隻可能是您！”
    葉不為驀然轉身，雙目中情緒湧動。
    “那個人終歸不會是我！當年皇帝不過六歲！為了承諾，我親手將他扶上皇位！那些年，我出生入死，為大宇打下萬裏江山！可結果呢？人人盯著我手中的虎符，人人揣度我會謀權篡位！後來我死了！一切都太平了！就不就是他們想要的結果嗎！”
    這一刻，葉不為身上的威壓盡然釋放。
    此刻的他，不再是平日裏沉默寡言的鄉野村夫;
    此刻的他，是二十年前的那個權傾天下，讓人聞風喪膽的天潢貴胄——蕭楚辰。
    渾身氣場全開，殺氣盡顯，讓人不敢直視。
    “攝政王……”
    趙行堅口中喃喃，伏在地上不敢抬頭。他的眼中淚光湧動，雙手因為激動劇烈地顫抖著，這是攝政王第一次承認自己的身份。
    房裏寂靜無聲，不知過了多久，小九兒歡快的笑聲傳進屋裏。
    葉不為的背影微微動了動，語氣恢複如常，“你且起身，我已不是原來的我，那些前塵往事，我早就忘了，你，也忘了罷！”
    趙行堅站了起來，“我知道，天下不是您一人的天下，但蕭家的江山，已危在旦夕……”
    “我自認，對得起蕭家，無愧於天地！”葉不為打斷了他的話，“真有那日，也是他們自食苦果，咎由自取！”
    趙行堅顫聲道：“可天下百姓何辜？大宇朝如今內憂外患，等到外敵的鐵騎踏破河山的那一日，隻怕一切都來不及了！”
    這時，噠噠噠的小腳步聲由遠而近，“腦包，夫幾，吃換換呐！”
    隨著奶聲奶氣的小奶音，小團子可愛的小身影出現在門前，因為跑得太快，小腳腳一下子刹不住車，朝門檻撲去。
    “腦包包，救救窩嗷！”
    葉不為身形一閃，將肉乎乎的小奶包子搶抱在懷裏，溫聲道：“小寶嚇著沒有？以後別跑太快。”
    “嗯呐！”小人兒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打量著葉不為，“腦包，先氣呐？誰惹惹腦包呐？”
    “沒有的事，腦包沒有生氣。”
    葉不為眉宇間的神色柔和了許多，在小九兒出現的那一刻，他已經收起了一身的暴戾之氣。
    小奶包伸出軟軟的小手手，摸了摸葉不為的眉頭，接著又瞧了瞧趙行堅。
    “夫幾也先氣呐？”
    趙行堅還在激動中，硬生生擠出來一絲笑意，“小九兒，夫子沒有生氣。”
    “騙淫係小鬥！”小奶娃瞅了瞅兩人。
    葉不為趙行堅：“……”
    小人兒黑寶石一樣的眼睛滴溜溜轉著，從兩人的神情中找到了答案，總結道:“窩雞道呐！泥萌，吵架架呐！”
    點頭確認了一回，“嗯，九係吵架架呐！”
    葉不為沒反應過來，小團子像隻小泥鰍一樣從他懷裏鑽了出去。
    兩條小短腿兒掄得飛快，小嗓音清清脆脆的，“阿耐，阿耐喲！腦包夫幾吵架架咯！”
    周懷寧打著嗬欠從房裏走出來，聽到小奶娃的叫聲後渾身一激靈，嗖的跑過去將小短腿抱了起來，“真的？！叔叔和師兄吵架了？他們不是好得穿同一條褲子嗎！”
    ……
    所有人都知道葉不為趙行堅吵架了。
    飯桌上，兩人神色如常，自顧自吃著，自動屏蔽掉大家探究的目光。
    他們不說，其他人也不好問。
    周懷寧碰了碰葉言安，“我看你的婚事隻怕夠嗆。”
    今日一來，他就聽說了兩人的婚事，也送上了祝福。
    葉言安嚇得手一抖，“為什麽這麽說？”
    “你爹和我師兄吵架，你當因為誰？”
    葉言安搖頭。
    “當然是因為你的親事！”周懷寧一副很懂的樣子，“定親的時候，兩家人是最容易鬧翻的，他們一定是因為這門親事吵起來的！”
    “不會。”葉言安看了一眼蓉兒，“我和蓉兒的親事是雙方父母都滿意的，不可能出差錯。”
    葉言安答應了蓉兒，他要自信，不再捕風捉影。
    周懷寧聳肩，“反正不管是什麽原因，他們兩個吵架了，師兄肯定不會繼續住在你家了，我的好日子要來了。”
    “好了，不要亂想。”葉不為冷不丁看了看周懷寧，“我和夫子沒有吵架。”
    趙行堅連忙點頭，“對對對！”
    借他膽子，他也不敢跟攝政王吵架。
    周懷寧嘴巴張得合不攏，“不是吧叔叔，我這麽小聲說話你都聽得見？怎麽跟我爹一樣？”
    葉不為淡淡一笑，“懷寧，縣令當得可還習慣？”
    周懷寧瞬間像霜打的茄子一樣，“怎麽可能習慣？不瞞叔叔說，鹹川縣雖不大，但亂七八糟的事情特別多，可我能力有限啊！最近我總是失眠多夢，心慌氣短，要是有一個人在身邊幫幫我，我也不至於這麽孤苦無助……”
    趙行堅用筷頭敲了他一下，“別打我主意，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從京城帶了將近兩百號人過來。”
    周懷寧眨眨眼，像被拋棄的小貓小狗，“師兄，我說的是真的，我覺得知府有毛病！他竟然讓我去剿什麽黑鳥寨的山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