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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8
    克裏斯丁冷著臉與凱瑟琳麵對麵行禮,而後他開門見山。
    “我沒查到什麽,”他說,“剛聯係上蘇格蘭場,就被我的姨母喊了回來。她在信中說自己身體不適,急需後輩陪同。”
    凱瑟琳聞言失笑出聲。
    想也知道,這隻是喊克裏斯丁回來的借口罷了!
    梅麗爾夫人可不關心棉紡廠和走私陰謀,她隻在乎自己的外甥什麽時候結婚。
    因為凱瑟琳病重,克裏斯丁和瑪格麗特的婚事已經拖了大半年之久。現在羅斯金家二女兒徹底痊愈,她不著急婚事才怪。
    怪不得克裏斯丁先生進門之後,臉色就一直很難看——說好的伯爵夫人身體不適,可這亞士伯莊園還在熱熱鬧鬧的舉辦舞會呢!
    “來都來了。”
    凱瑟琳祭出經典名言,忍俊不禁道,“不如就先行享受舞會的樂趣。調查等回到倫敦後再繼續也不遲。”
    克裏斯丁冷哼出聲。
    他的舞步與凱瑟琳錯身而過,藍眼轉向了舞池的另外一側。
    鄉村舞的男男女女排成一列,隊尾一端,瑪格麗特剛好挽住了本森上尉的手臂。
    二人四目相對,不約而同地露出笑容。
    哎呀!真好。
    凱瑟琳也忍不住瞥了一眼,緊跟著瑪格麗特著迷的笑意而勾起嘴角。
    看看這兩個人眼神拉絲的狀態,那自己和這位冰碴子跳舞,也值了!
    而身為瑪格麗特的未婚夫,克裏斯丁對此毫無反應。他隻是看向卡爾·本森那張英俊非凡的麵孔,然後平淡出言:“我看享受舞會樂趣的另有其人。”
    “你是說本森上尉。”凱瑟琳接話。
    “不論在哪裏,”克裏斯丁評價道,“總是少不了享樂的軍官。”
    “你對紅製服們有些偏見,先生。”凱瑟琳一挑眉梢。
    “我隻是闡述我觀察到的事實,”克裏斯丁說,“倫敦也好、曼徹斯特也罷,甚至是在美國。但凡有軍隊駐紮的地方,往往會鬧出一些不體麵也不合適的緋聞來。”
    這倒是實話。
    一群單身漢吃喝都湊在一起,難免會變成混賬——尤其是他們可能日後就會死在戰場上。今朝有酒今朝醉,很多士兵都在想和漂亮姑娘共度一夜春()宵,死了也不算多麽遺憾。
    偏偏自古以來,多少年輕姑娘都是“製服控”。類似於渣男拋棄未婚小姐的故事總是在上演。
    克裏斯丁見過不少負麵例子,而本森上尉又長得太過出類拔萃,有刻板印象,也是正常。
    “但我覺得,”凱瑟琳認真出言,“本森上尉並不是這種人。他為人和善,也很有分寸,上尉的舅父在薩裏鎮更是有名的體麵人,和其他輕浮軍官不論是秉性和出身都不一樣。”
    聽起來是沒什麽問題。
    克裏斯丁認識福克斯先生,老先生在鎮子上名望很高。想來他的親戚,理應不是什麽壞人,但——
    凱瑟琳小姐一本正經為本森上尉辯解的樣子,讓他心裏莫名不舒服。
    本來被伯爵夫人哄騙過來,克裏斯丁心情就不是很好。看到凱瑟琳振振有詞的模樣,又是沒來由地不爽。
    他當場沒忍住:“看來漂亮的紅製服確實很有吸引力。”
    克裏斯丁出言就自詡這話略顯刻薄,但凱瑟琳並不介意。
    她很是大方的笑出聲:“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對軍官沒什麽興趣,但不妨礙我欣賞本森上尉。”
    這可是年輕時期的小李子!多看兩眼帥哥還延年益壽呢。
    “何況,我對本森上尉印象不錯,是因為他與我們共同救下了一名險些被馬車撞傷的男孩,”凱瑟琳辯解道,“本森上尉二話不說,抱起男孩衝進了藥房。這足以可見,他是一名心底善良,且有正義感的人。”
    克裏斯丁:“……”
    不知道為什麽,凱瑟琳越是坦蕩,他心裏越是憋悶。
    “這也可以證明,”他硬邦邦開口,“他是一名在未婚小姐們麵前愛出風頭的人。”
    這人怎麽這樣!
    凱瑟琳簡直無語了。
    他還瞧不起簡·奧斯汀,這番刻板印象的發言,也沒比早期的達西先生好到哪裏去吧!凱瑟琳沒心情和克裏斯丁在這裏演《傲慢與偏見》,幹脆利落地直言:“先生,我看你不是對軍官有偏見,你是對我有偏見,為什麽你總是在與我唱反調?”
    克裏斯丁:“因為我認為——”
    話到嘴邊,舞曲到了尾聲。
    凱瑟琳雖與克裏斯丁唇槍舌劍,但腳下的舞步不停,纖細的姑娘轉了個圈,嶄新的裙擺隨著她的動作飛揚、搖曳,在空中畫了個小小的圓。
    ——和那日她輕盈跳過水潭時的動作如出一轍。
    克裏斯丁驀然頓住。
    鞋尖落地,悄無聲息。翻飛如蝴蝶的裙擺優雅得體,沒有展現出任何失態的痕跡。
    但他卻克製不住地回想起那驚鴻一瞥的纖細腳踝和小腿。
    該死。
    克裏斯丁的耳根控製不住地開始發燙——他怎麽能胡思亂想到這種地步!
    樂曲滑向結尾,克裏斯丁也意識到,他剛剛的那番搶白,根本不是為了評判陌生的卡爾·本森上尉,他隻是看到凱瑟琳小姐用讚許的神情稱讚對方……
    “先生?”
    凱瑟琳歪了歪頭,一聲呼喚。
    克裏斯丁闔了闔眼。
    他認為凱瑟琳小姐和其他未婚小姐不一樣。
    這並非貶低其他人,而是克裏斯丁走南闖北,也沒見過哪家的體麵小姐,能毫無顧忌地穿上女仆的衣衫混進肮髒碼頭、能直麵歹徒的槍口出言警醒,還執著於要一個案件的真相。
    這樣的女性,居然也會對紅製服大家讚賞,這讓克裏斯丁很是失望,可他又不知道為何失望。
    “……沒什麽。”
    克裏斯丁將心中鬱悶按了下去,“你說得對,凱瑟琳小姐,我不該如此看待一名陌生人。你比我更了解本森上尉,是我太過偏頗,我向你道歉。”
    凱瑟琳……更是莫名其妙了!
    一舞結束,克裏斯丁轉身就要離開。凱瑟琳覺得他今日情況不對勁,忍不住伸手輕輕碰了碰對方的衣袖:“你還好吧,克裏斯丁先生?”
    克裏斯丁的藍眼控製不住地看向她纖長的手指。
    生著筆繭的指尖虛按在袖口邊沿,不算失禮,也恰到好處地表達了關心。
    可她蔥白的指節仍然讓克裏斯丁回想起那截腳踝——
    “也許是旅途勞頓。”
    克裏斯丁維持住臉上的冰冷,“今日不太適合直接參加舞會,抱歉,凱瑟琳小姐,我改日再與你詳細交談關於伊頓航海公司的事情。”
    說完,他徹底收回衣袖,直挺挺地邁開長腿,走出了宴會廳。
    隻是直到離開,查爾斯·克裏斯丁仍然覺得從耳根蔓延開的熱()度沒有散去。
    他深深吸了口氣。
    不能這樣,克裏斯丁在心中嚴厲地警告自己。
    這是羅斯金小姐的妹妹!他幾乎遏製不住胸腔內醞釀起的自我厭惡——居然心生如此齷齪的念頭,他對得起凱瑟琳小姐追逐真相的執著麽?
    克裏斯丁決定回到臥房,先用冷水狠狠洗一把臉。
    …………
    ……
    第二天,整個薩裏鎮都知道凱瑟琳在舞會上得罪了克裏斯丁先生。
    瑪格麗特早上去外麵散步一圈歸來,被問的一頭霧水。
    “凱茜,”她坐在桌邊,震驚問道,“你究竟為什麽和克裏斯丁吵起來了?”
    “……”
    凱瑟琳除了苦笑,還能做什麽呢?
    問題就在於,她也不知道克裏斯丁先生怎麽了!
    好在鎮子上的居民雖然八卦,但對查爾斯·克裏斯丁的性格也有所了解。這人就是個不好相處的大冰山,大家隻是好奇打探而已,對此倒沒什麽意外的。
    “不說他了,”凱瑟琳端起紅茶,決定不掃姐妹的興致,“我看你昨天舞會和本森上尉聊的不錯,都說什麽啦?”
    一提及心上人,瑪格麗特頓時就將便宜未婚夫拋到腦後了。
    她臉紅彤彤的,不好意思地開口:“本森上尉和我講了許多軍隊的事情,聽著真是驚心肉跳!他、他還問我,明日會不會到鎮子裏去,剛好他要去藥房給福克斯先生拿藥。我想……昨天剛見麵,今天又去見麵,會不會太頻繁了?”
    安妮嚴肅地放下茶杯:“我和凱茜陪你一起去。”
    凱瑟琳:“嗯?”
    別說是瑪格麗特了,連凱瑟琳都露出吃驚之色。
    雖說安妮和瑪格麗特道歉了,但這態度轉變的也太快了吧?
    “別這麽看我,”安妮迎上兩位姐姐的目光,一本正經道,“我還不了解瑪姬?不讓她去,她也會忍不住偷偷跑去的。叫人撞見了難免引起非議,但咱們三個一起,就沒什麽了。”
    是這個道理。
    要是瑪格麗特一人與本森上尉見麵,那是男女私會;要是羅斯金姐們三人與之相見,那是偶爾碰見“寒暄”,性質完全不同。
    凱瑟琳拚命點頭:“安妮說的不錯,明天咱們就去鎮子上轉轉——”
    “去哪轉轉?”
    羅斯金太太風風火火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三位姐妹自覺閉嘴,隱去了她們的小秘密。而當媽的羅斯金太太,則提著一個巨大包裹拿了進門:“快,凱茜,快來接包裹!倫敦寄給你的,都是什麽呀?”
    寄給她的?
    凱瑟琳聞言,趕忙上前,幫媽媽將包裹帶到桌麵拆開。
    雙手大小的箱子打開一看,滿滿的都是信件。安妮手快拿起一封,發現是寄給《海濱雜誌》的。
    “這是……”
    安妮愣了愣,而後驚喜不已:“凱茜,這是寄給雜誌社的讀者信件吧?難不成,都是寫給你的!”
    凱瑟琳卻不自覺地擰起眉頭。
    《海濱雜誌》發行量極大,是倫敦當之無愧的熱門刊物,《謀殺指導》第一期連載引起討論倒也正常。
    但是,這也太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