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東宮鐵三角密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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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天府的淩晨,天際泛起一絲魚肚白。
    三下叩門聲,兩重一輕,聲響像是直接砸在翰林院侍講學士黃子澄的心口。
    東宮最高警訊!
    黃子澄幾乎是從床上滾下來的,中衣的帶子胡亂飄著,隨手抓過一件外袍就往門口衝。
    門一開,小太監的臉在燈籠下白得沒有血色,飛快塞進一塊冰涼的玉牌,嗓子裏擠出幾個字:“黃學士,娘娘密令,攜齊、方二位大人,即刻自東華門入宮!”
    話音未落,人已消失在晨霧裏。
    黃子澄攥著那塊玉牌,刺骨的涼意順著掌心直竄心底。
    天,要塌了。
    一炷香後,青布馬車在空無一人的長街上顛簸,車輪碾過石板,發出“咯噔、咯噔”的悶響。
    車廂內,兵部左侍郎齊泰閉目端坐,兩手攏在袖中,隻是袖口下微微顫動的指節,出賣他遠不如表麵平靜的內心。
    翰林學士方孝孺則完全是另一番光景,他屁股底下有釘子,坐不安穩,上好的袍角被他自己無意識地死死攥著,已經起了皺。
    他臉色在昏暗中一陣青一陣白。
    “德鄰兄,希直兄!”終究是黃子澄先打破這片死寂,“錦衣衛的金焰信引你們都看見了!現在又是娘娘密詔……這到底是要出什麽事!”
    齊泰這才緩緩睜開眼,眼底的陰影又濃重了幾分:“子澄,越是此刻,越要靜心。”
    “靜心?”黃子澄的調門不由自主地拔高,“昨夜滿城戒嚴,緹騎四出,鬧得雞犬不寧!現在又……”
    “金焰信引,非國本動搖不可輕發。”一直沒做聲的方孝孺開口,“能讓陛下如此的,普天之下,除了……”
    他沒敢說出那個名字。
    那是懸在整個東宮頭頂十餘年的一道符,一個誰也不敢碰的禁忌。
    懿文太子嫡長子,朱雄英。
    “荒唐!”方孝孺像是要說服自己,“人死不能複生!此乃亂神之說!妖言惑眾!”
    車廂內重新歸於寂靜。
    半晌,黃子澄幽幽地吐出一句話,讓車裏的空氣都凝固了。
    “可若是……他當年,根本就沒死呢?”
    “吱嘎——”
    話音落下的同時,馬車驟然停下,東華門到了。
    陰冷的門洞裏,一個老太監提著燈籠,引著三人走入這座氣氛詭異的皇城。
    剛一踏上宮道,三位見慣大場麵的重臣,齊齊停住了腳步。
    空氣裏,一股銅鏽般的腥氣鑽進鼻腔。
    不遠處的牆根下,幾個小太監正提著水桶,用刷子拚命擦地。
    水潑在石板上迅速結成薄冰,冰下是無論如何也洗不幹淨的暗紅色。
    齊泰的眼角抽動了一下,他認得,那是宿衛甲士的水火棍才能留下來的痕跡。
    宮裏的禁衛換了防,個個站得筆直,手死死按在刀柄上,可那不敢與人對視的眼睛和緊繃的下顎,卻把他們內心的驚懼賣了個幹淨。
    整個東宮,安靜得像一座墳。
    擷芳殿前,引路的老太監停下,轉過身,燈籠的光照亮他滿是褶子的臉。
    “三位大人,”他的聲音從喉嚨裏擠出來,幾乎要散在風裏,“進去後……千萬,別提‘兄長’二字。”
    殿門推開,一股混雜著龍涎香和寒氣的味道撲麵而來。
    黃子澄三人一腳踏入,心直直沉了下去。
    殿內,皇太孫朱允炆失魂落魄地站在窗邊,他身上那件往日裏溫潤儒雅的白色錦袍,此刻看著格外單薄。
    太子妃呂氏則坐在主位上,發髻有些散亂,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可當她抬起頭看過來時,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裏,是能把人燒成灰的驚恐和怨毒。
    “你們來了。”她的聲音又幹又啞。
    “臣等叩見娘娘,殿下。”齊泰官職最高,率先躬身行禮,“不知傳召……”
    “何事?”呂氏猛地站起身。
    “天大的事!”她快步走到三人麵前,視線挨個剜過他們的臉,“要我們母子、要你們所有人,都死無葬身之地的事!”
    “娘娘慎言!”方孝孺大驚,上前一步,本能地想要勸阻。
    “慎言?”呂氏一把抓住方孝孺的袖子,力氣大得驚人。
    “方學士!你教我的允炆要仁厚,要友愛,要尊禮法!可現在,一個‘死人’從陰溝裏爬了出來,要搶你學生的位子,要奪我們母子的命!你告訴我,這仁義道德,現在還能不能讓我們活下去!”
    方孝孺被她這股力道帶得一個踉蹌,撞在旁邊的花幾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看著狀若癲狂的呂氏,又看看窗邊那個一動不動的朱允炆,腦子成了一團漿糊:“娘娘……傳言是真的?那……那位,真的……?”
    “他回來了!”呂氏甩開方孝孺,聲音淒厲。
    “就在乾清宮!陛下守著他,像護著眼珠子!我帶允炆去請安,連榻邊都沒靠近,就被陛下指著鼻子罵了出來!說我們是去窺探,是想咒他早死!”
    她轉身指著自己的兒子,淚水終於決堤,混著無盡的恨意湧出:
    “你們看看他!允炆他有什麽錯?他擔心一個沒見過麵的親人,人之常情!可在陛下的眼裏,我們連呼吸都是錯的!”
    “那個位子,從來就不是允炆的!”
    “現在,正主回來了!”
    這番話,一字一句,都砸在黃子澄、齊泰、方孝孺三人的天靈蓋上。
    齊泰的臉瞬間沒了血色,他下意識地盤算著朝中各派的動向。
    這件事一旦公開,必將是滔天巨浪,而他們這些被打上“允炆黨”烙印的人,下場可想而知。
    方孝孺更是站都站不穩了,他扶著桌案,才沒讓自己癱軟下去。
    他一生信奉的“嫡長繼承”的禮法綱常,此刻變成一把對準自己得意門生的屠刀。
    嫡長子歸位,名正言順。
    那他們這些輔佐皇太孫的臣子,算什麽?
    是功臣?
    還是亂臣賊子?
    “母妃……”窗邊的朱允炆終於有反應,他轉過身,臉上是無法理解的痛苦和茫然,“那也是我的兄長……皇爺爺他……隻是一時……”
    “住口!”呂氏厲聲打斷他,她看著自己這個天真的兒子,眼裏的失望幾乎要溢出來,
    “兄長?從他出現的那一刻起,你們就不是兄弟,是敵人!你死我活的敵人!”
    唯有黃子澄,在最初的震動過後,臉上反而沒了表情。
    他看著崩潰的呂氏,看著信仰崩塌的朱允炆,看著還在權衡利弊的齊泰和驚慌失措的方孝孺,知道該自己出場了。
    “娘娘。”他上前一步,“哭,沒用。怕,更沒用。”
    呂氏的哭聲一頓,抬起淚眼看向他。
    黃子澄的視線掃過眾人,聲音壓得極低:“陛下寵信他,隻因他是‘朱雄英’,是血脈,是嫡長孫。這一點,我們改不了,也動不了。”
    他停頓一下,讓這句話的絕望感徹底滲入每個人的心裏,然後話鋒一轉。
    “但是!”
    “一個在鄉野間長大的豎子,一個恐怕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的賤民!他憑什麽和我們悉心教導十數載,通讀經史、心懷仁德的允炆殿下爭?”
    “在陛下眼裏,他是失而複得的寶貝孫子。但在我們這些臣子眼裏,他就是一個來曆不明、禍亂國本的妖孽!”
    黃子澄緩緩直起身子:
    “齊大人,你想想,一個性情不明的君主上位,我等還能有今日之位嗎?方大人,你再想想,讓一個野小子竊居大位,這是不是另一種‘禮崩樂壞’?”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呂氏和朱允炆身上,那聲音不帶任何溫度。
    “娘娘,殿下,現在不是講道理的時候,是選命的時候!”
    “是選一個隨時可能要了我們所有人的命的‘兄長’,還是選我們自己!”
    這番話,讓呂氏重新找到了主心骨。
    對!
    他說得對!
    她死死盯著黃子澄:“子澄,你說,我們……該怎麽辦?”
    齊泰和方孝孺麵色慘然,卻都沉默了。
    沉默,就是一種選擇。
    黃子澄臉上沒有一絲波瀾,他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又上前一步,身體微微前傾,這個動作迫使呂氏也向他湊近。
    他用隻有幾人能聽見的音量,問出一個最關鍵問題:
    “娘娘,敢問那個人……”
    “如今,傷勢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