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逼宮?行啊,孤給你們換個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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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寅時三刻。
    午門外的廣場上,沒有往日早朝前的竊竊私語,隻有一片死寂。
    黑壓壓的人頭,從金水橋一直鋪到了午門根底下。
    借著城樓上燈籠裏那點晃蕩的火光,能看見最前頭跪著的那些緋袍大員,後麵跟著青袍小吏,最後麵是烏泱泱一片穿著襴衫的國子監監生。
    幾千號人,沒一個出聲的。
    吏部尚書詹徽跪在最前頭,膝蓋底下的青石板冷得透骨,寒氣順著腿肚子往腰上竄,但他不敢動。
    “部堂大人……”
    身後的齊泰稍微動了動,嗓音壓低,“這陣仗……是不是太過了?萬一陛下真動了刀……”
    詹徽沒回頭,兩隻眼睛死盯著午門上那顆碩大的銅釘。
    “過?”詹徽的聲音帶著股狠勁,“黃子澄死了。”
    齊泰哆嗦一下。
    “堂堂太常寺卿,皇太孫的老師,連大理寺的門都沒進,就像宰條野狗一樣,被人剝了皮,填了草。”
    詹徽閉上眼,腦子裏全是那張掛在東宮門口晃蕩的人皮,“齊泰,你記著,咱們是肉,陛下是刀。”
    “平日裏刀切肉,那是規矩。”
    “可今天咱們不跪在這兒把這把刀給崩個缺口,明天那張皮,就得掛在你我家的大門口。”詹徽睜眼,眼底全是孤注一擲的紅血絲,
    “想活命,就得讓陛下知道,這肉連成片,能把刀給硌斷了!”
    吱呀——
    沉重的午門被人從裏麵推開。
    當值的錦衣衛校尉剛探出半個身子,就被眼前的景象嚇得腳後跟一軟。
    今天要出大事啊!
    這哪是上朝。
    這是那是逼宮。
    ……
    奉天殿內。
    朱元璋沒戴翼善冠,花白的頭發有些亂,就那麽披散著。
    他坐在龍椅上,兩隻手死死抓著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大殿空蕩蕩的,除了幾個武勳像木樁子一樣杵在角落裏,滿朝文武,全在外麵跪著。
    “陛下……”
    老太監王景弘捧著茶盞湊上來,茶蓋碰著茶碗,叮叮當當響個不停,他也怕,
    “外頭的百官說了……若是陛下不答應,他們就跪死在午門外,絕不起來。”
    “跪死?”
    朱元璋從鼻孔裏哼出一聲。
    他在龍椅扶手上敲了兩下。
    噠。噠。
    “他們想要幹什麽?”老朱明知故問。
    王景弘撲通一聲跪在金磚上,腦門貼著地:“他們求陛下……為了大明江山,為了皇室血統……對剛回宮的長孫殿下,行滴血驗親之法!”
    哐當!
    朱元璋手裏的茶盞飛出去,狠狠砸在丹陛下的金磚上,摔得粉碎。
    滾燙的茶水濺開,冒著白煙。
    “滴血驗親?哈哈哈哈!”
    朱元璋站起來,笑聲在空曠的大殿裏回蕩。
    他大步走到台階邊緣,指著殿外那片黑壓壓的影子。
    “好啊!真是咱的好臣子!”
    “咱的大孫,那眉眼跟常氏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咱抱著他,那是血連著心的疼!咱還沒瞎!還沒老糊塗!”
    “他們這是在質疑咱?還是覺得馬皇後的在天之靈也瞎了眼?”
    朱元璋胸口劇烈起伏,他習慣性地往腰間摸去。
    摸了個空。
    今兒為了見那幫文官,特意沒帶劍。
    “二虎!”朱元璋吼一嗓子。
    “臣在。”陰影裏,二虎那一身飛魚服透著寒氣。
    “帶人出去!”朱元璋咬著後槽牙,“把領頭的詹徽給咱拖進來!剩下的,誰敢不起來,就給咱打!往死裏打!打到他們服為止!”
    “是!”二虎轉身就要走。
    “慢著!”
    一聲低沉的斷喝,從武將那一堆裏傳出來。
    魏國公徐輝祖跨出一步。
    這位徐達的長子,素來沉穩。
    他拱手,腰彎得很低:“陛下,不可。”
    “有何不可?”朱元璋眼珠子泛紅,盯著徐輝祖。
    “陛下看看外麵。”徐輝祖指了指殿門方向,
    “跪在那兒的,不光是六部九卿,還有國子監的三千監生。那是全天下的讀書種子。”
    徐輝祖抬起頭,直視著暴怒的皇帝:“陛下殺得了一個詹徽,殺得了十個齊泰,難道能把這滿朝文武,把全天下的讀書人都殺光嗎?”
    “若是全殺了,這六部的印誰來掌?這天下的百姓誰來管?”
    “陛下!”徐輝祖加重語氣,“法不責眾啊!”
    這話很難聽,但是卻是事實如此。
    老朱那雙殺過無數人的手,捏緊了又鬆,鬆了又緊。
    他當然知道徐輝祖說得對。
    詹徽這幫人為什麽敢跪?
    就是因為他們算準了,大明這台機器離不開他們。
    殺光了文官,大明就癱了。
    這才是他們的底氣。
    這就是赤裸裸的陽謀,是用“大義”和“法不責眾”編織的籠子,要把他這頭老邁的猛虎困死在裏麵。
    “陛下!!”
    殿外,詹徽扯著嗓子喊起來。
    “臣等非是逼迫陛下!臣等是一片赤膽忠心啊!”
    “皇室血脈,不容混淆!若此子真是皇長孫,滴血驗親又有何懼?真金不怕火煉!”
    “若此子是奸人假冒,意圖竊取神器,陛下今日之仁慈,便是對大明的殘忍!這是對那些戰死沙場將士們的殘忍!臣詹徽,願以死諫言!請陛下明察!!”
    砰!
    那是腦門狠狠磕在青石板上的聲音,聽著都疼。
    緊接著,殿外幾千人齊聲高呼。
    “請陛下明察!!”
    “請陛下明察!!”
    這聲音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正義感”。
    朱元璋身子晃了晃。
    他站在高台上,看著殿外,突然覺得一陣從未有過的疲憊。
    老了,真是老了,連這幫耍筆杆子的都敢騎在他脖子上拉屎了。
    驗?
    那是向文官低頭,往後大孫這個儲君的位置,就永遠帶著“被文官審視過”的屈辱。
    不驗?
    那就是心裏有鬼,名不正言不順。
    死局。
    就在朱元璋臉色鐵青,進退兩難的時候。
    一道懶洋洋的聲音插進來。
    “既然大家都這麽想看孤的血。”
    “那就驗唄。”
    朱元璋回頭。
    側門邊,朱雄英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他換了身親王常服,團龍補子在燭火下金光閃閃。
    “英兒!你出來幹什麽!”朱元璋急了,三兩步衝下丹陛,擋在孫子麵前,
    “回去!這兒沒你的事!爺爺還沒死呢,輪不到這幫狗才欺負你!”
    朱雄英停下腳,看著眼前這個護犢子的老頭。
    老朱衣領都氣歪了,胡子上還沾著剛才噴出來的茶沫子。
    朱雄英心裏一熱。
    “皇爺爺。”
    “人家都欺負到家門口了,我要是再縮在您身後,那還算什麽老朱家的種?”
    說完,他繞過朱元璋。
    一步邁過高高的門檻,站在奉天殿的大門口。
    此時,天邊剛泛起一點魚肚白。
    朱雄英居高臨下,看著跪在最前麵的詹徽。
    詹徽也抬起頭。
    這一老一少,隔著十幾級台階對視。
    詹徽的眼裏是陰狠,是算計,是自以為得計的瘋狂。
    而朱雄英的眼裏,什麽都沒有,平靜得像口深井。
    “詹尚書是吧?”
    朱雄英開口。
    “你說,你是為了大明江山,才帶著這幾千號人,在這兒逼宮?”
    詹徽腰杆挺得更直了,大義凜然:
    “殿下言重了。臣等並非逼宮,而是為了正本清源!殿下既然自稱是皇長孫,那就該坦坦蕩蕩接受檢驗。否則,難以服眾!”
    “服眾?”
    朱雄英玩味地嚼著這兩個字。
    他一步步走下台階。
    直到他站在詹徽麵前,鞋尖幾乎要碰到詹徽的官袍下擺。
    朱雄英彎下腰,那張年輕的臉湊到詹徽麵前,距離近得能看清詹徽臉上鬆弛的老皮。
    “我朱雄英是不是朱家的種,需要服你們的眾?”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
    “你們,算個什麽東西?”
    詹徽的瞳孔縮成,眼皮瘋狂跳動。
    他沒想到,這個年輕人竟然如此粗鄙,如此狂妄,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殿下!慎言!”詹徽惱羞成怒,大聲喝道,“天下人的眼睛是雪亮的!殿下若是心虛……”
    “我不心虛。”
    朱雄英直起腰,打斷他。
    他環視四周,目光掃過那些跪在地上的官員。
    “你們不是要規矩嗎?”
    “你們不是要講道理嗎?”
    “好。”
    朱雄英點了點頭,臉上那點僅有的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殺氣。
    “既然你們用文人的規矩來壓我爺爺。”
    “那孤,就換個人,用武人的規矩,來跟你們好好講講道理。”
    詹徽愣住了,一股極度不祥的預感爬滿全身。
    武人的規矩?
    什麽意思?
    這滿朝武將,除了徐輝祖,誰還敢在這時候出頭?
    就在這時。
    午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喧嘩聲。
    那是重物落地的聲音,那是有人在慘叫,緊接著,是一陣沉重得像打樁一樣的腳步聲。
    咚!咚!咚!
    一個渾厚囂張帶著無盡血腥氣的大嗓門,隔著老遠就炸響在所有人的耳邊,震得人耳膜生疼。
    “哪個不怕死的敢說是大外甥是假的?”
    “操你娘的!給老子站出來!!”
    “老子把你腦殼擰下來當夜壺踢!!”
    轟!
    聽到這個聲音,詹徽的臉色突變起來。
    不僅僅是他。
    在場的所有官員,凡是經曆過洪武二十六年那場血腥清洗的,此刻全都像是見鬼一樣,驚恐地回頭望向午門方向。
    那個聲音……
    那個瘋子……
    那個應該被關在錦衣衛詔獄裏等死的殺神……
    他怎麽出來了?!!
    朱雄英站在原地,看著麵無人色詹徽。
    “詹大人,別怕啊。”
    朱雄英拍了拍詹徽那張嚇得沒了血色的老臉。
    “這驗明正身的人,孤給你找來了。”
    “你看看,這一位的‘道理’,能不能服你們的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