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章 既然不想體麵,孤就幫你們體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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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天殿外。
    寅時三刻,百官入朝。
    平日裏那些喜歡在待漏院互稱“年兄”的官員們,今日卻都成了啞巴。
    他們低著頭,眼皮垂著,甚至沒人敢往最前排那個紅袍身影多看一眼。
    整個大殿,靜得能聽見殿外巡邏甲士甲葉碰撞的聲響。
    朱雄英孤身一人站在武勳之首的位置。
    “皇上駕到——!”
    王景弘的嗓音穿透雨幕。
    朱元璋大步從側殿走出。
    老皇帝今日沒戴那頂繁複的翼善冠,隻是簡單挽了個髻,臉色沉得像殿外的天。
    他一屁股坐進龍椅,目光在底下掃了一圈,沒說話。
    “有本早奏。”朱元璋靠在椅背上,語氣聽不出喜怒。
    嘩啦一聲,左側文官隊列瞬間矮下去一大截。
    “陛下!臣工部給事中張文博,冒死彈劾皇太孫!”
    跪在最前頭的中年官員頭都沒抬,腦門直接砸在金磚上,發出一聲悶響。
    “皇太孫朱雄英,昨夜無視國法,調動錦衣衛私闖民宅。臣家中正堂大門被踹爛,三世同堂的楠木圓桌被強行搬走!臣的老母被驚嚇過度,至今昏迷不醒!此等行徑,與流寇何異?求陛下為臣做主!”
    “臣附議!臣家中藏書閣被洗劫一空,那是臣畢生的心血啊!”
    “臣附議!太孫殿下此舉,視大明律法如無物,這是要毀了大明的根基啊!”
    一時間,奉天殿內哭聲一片。
    幾十號人跪在那,有的捶胸頓足,有的摘下官帽放在地上,一副“你不殺他我就撞死在這”的架勢。
    戶部尚書楊靖跪在人群裏,腦袋垂得很低。
    他沒開口,隻是用餘光瞥一眼站在文官之首的那個老人。
    大儒,宋濂。
    宋濂閉著眼,雙手籠在袖子裏,老神在在,仿佛周圍的喧囂與他無關。
    龍椅上,朱元璋手裏把玩著那條玉帶的扣子,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響。
    他歪著頭,看向自己的寶貝大孫子。
    “大孫。”
    朱雄英停下動作:“孫兒在。”
    “聽聽,都把你比作流寇了。”朱元璋指了指底下跪一地的人,“說你搶東西,拆房子,嚇壞了老人家。這事兒,你認不認?”
    所有人的耳朵都豎起來。
    朱雄英轉過身,麵對著滿朝文武。
    “認。”
    一個字,幹脆利落。
    原本還在哭嚎的幾個禦史突然噎住了,顯然沒料到朱雄英認罪認得這麽痛快。
    按照劇本,他不該辯解說是為了煉鋼嗎?
    “陛下!您聽聽!”那張文博來了勁,直起身子指著朱雄英,
    “殿下供認不諱!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身為儲君,更應為萬民表率!若不嚴懲,何以服眾?何以麵對天下讀書人?”
    “臣懇請陛下,廢黜太孫監國之權,令其閉門思過!”
    “臣等附議!”
    聲浪一浪高過一浪
    朱雄英也不急,等他們喊累了,聲音稍微小點的時候,他才伸手進懷裏,掏出一個黑乎乎的布包。
    “楊尚書。”
    朱雄英喊了一聲。
    跪在地上的楊靖身子一僵。
    “昨兒個戶部給聚寶山送了一批煤,說是尚書大人特批的,那是解了孤的燃眉之急。”朱雄英一邊解布包,一邊慢悠悠地往楊靖麵前走。
    楊靖咽了口唾沫,強撐著道:“為殿下分憂,是戶部的本分……”
    “分憂?”
    朱雄英走到他麵前,手一鬆。
    哐當!
    一塊拳頭大小的東西砸在楊靖膝蓋前的金磚上。
    那東西彈跳了兩下,滾到了張文博的腳邊。
    那不是煤。
    那是一塊江邊的鵝卵石,上麵刷的黑漆已經被磨掉大半,露出裏麵灰白色的石頭茬口。
    朱雄英抬腳,踩在那塊石頭上,用力碾了碾。
    刺耳的摩擦聲在空曠的大殿裏回蕩。
    “來,張大人,你是個讀書人,見多識廣。”朱雄英指著腳下的石頭,
    “你給孤演示演示,這東西怎麽點火?是用你的錦繡文章引燃,還是把你這張嘴湊上去吹?”
    張文博看著那塊石頭,臉漲成了豬肝色,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
    楊靖更是冷汗直冒,但他反應極快,立刻叩首:
    “殿下!這……這是下麵人辦事不力!定是有奸商以次充好!臣這就回去嚴查,定要將那奸商碎屍萬段!”
    “查?”
    “等你去查?等你那一套公文流程走完,是三天?還是五天?那時候聚寶山的高爐早就涼透了!幾萬斤鐵水凝在爐子裏,你賠得起嗎?”
    “殿下息怒,這是程序上的疏忽,並非……”
    “並非什麽?”朱雄英提高音量,
    “幾萬斤煤,全是這種石頭!還要再加上那種剛從水裏撈出來的濕煤渣!你告訴孤這是疏忽?楊靖,你是覺得孤傻,還是覺得皇爺爺老眼昏花,看不清你們這點鬼蜮伎倆?”
    楊靖被這一嗓子吼得癱軟在地。
    “咳。”
    一聲輕咳,打斷朱雄英的逼問。
    一直裝睡的宋濂終於睜開了眼。
    他緩緩出列。
    “殿下。”宋濂聲音醇厚,
    “戶部失職,自有吏部依律問責,該殺該貶,大明律寫得清清楚楚。但這與殿下昨夜縱兵行凶,是兩碼事。”
    這才是老狐狸。
    一句話就把這塊石頭撇開了,重新把戰場拉回到“程序正義”上。
    宋濂對著朱元璋行一禮,繼續說道:
    “殿下心急煉鋼,是為了國事,這份心是好的。但所謂‘名不正言不順’。若是因為物資緊缺,便可隨意闖入大臣家中劫掠,那置朝廷法度於何地?“
    ”今日殿下可以為了煉鋼搶煤,明日是不是可以為了充盈國庫,直接去搶商賈百姓?”
    “此例一開,國將不國啊。”
    宋濂痛心疾首,一番話站在了道德製高點。
    周圍的文官們腰杆子又挺直了。
    對啊,哪怕戶部有錯,你也不能直接搶啊!
    你搶了,就是暴政!
    龍椅上,朱元璋眯起了眼。
    他在等。等自己的孫子如何破這個局。
    如果是以前的朱標,此刻怕是已經開始自責認錯了。
    但這個大孫子……
    朱雄英沒理會宋濂的大道理,而是走到大殿門口,指著外麵的雨幕。
    “宋師,你知道北邊現在是什麽天氣嗎?”
    宋濂眉頭微皺:“眼下已入冬,漠北自然是苦寒之地。”
    “苦寒?”朱雄英搖搖頭,“那是殺人的天。滴水成冰,白毛風一刮,人的皮肉都能給割下來。”
    他轉過身,一步步逼近宋濂。
    “宋師說孤因小失大?說國法不可違?”
    “在孤眼裏,那爐鋼水滅了,才是天大的事!”
    “那一爐鋼,能造一萬支槍管!那是邊關九邊重鎮十萬將士手裏保命的家夥!“
    ”爐子要是滅了,明年開春韃子南下,你們靠什麽擋?靠這滿朝文武的唾沫星子?還是靠你宋濂那篇《送東陽馬生序》去感化納哈出?”
    宋濂臉色微變:“殿下,不可強詞奪理……”
    “放屁!”
    朱雄英突然爆句粗口,把所有人都罵懵。
    “孤強詞奪理?”
    朱雄英一把揪住張文博,指著他的鼻子:
    “你剛才說孤搶了你的楠木桌子?那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聚寶山的工匠為了守住爐溫,把自己的棉衣都扔進了火裏!”
    “你們在家裏燒著紅羅炭,喝著熱茶,商量著怎麽給孤下絆子,怎麽斷了聚寶山的煤!”
    “孤去搶的時候,你家小妾房裏的地龍燒得燙腳!你們這幫人,寧可把炭燒了取暖,看著前線的弟兄凍死、被砍死,也不願意給兵仗局多撥一斤好煤!”
    “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國法?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斯文?”
    朱雄英一把推開張文博,環視四周。
    “都給孤聽清楚了。”
    “在這個節骨眼上,誰敢擋著孤煉鋼,誰就是通敵!誰就是賣國!”
    “別說是燒你們幾張桌子,若是爐火還不夠旺,孤就把你們這幫屍位素餐的東西,一個個扔進爐子裏!”
    “人油,應該也挺耐燒的!”
    轟!
    這句話一出,大殿內所有人都覺得後背發涼。
    他們看著那個紅袍少年,那不是在開玩笑。
    那眼神告訴他們,他是真的敢殺人,真的敢把他們當柴火燒了。
    宋濂的臉色終於變了。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朱雄英根本不跟他在“禮法”的圈子裏繞,直接把桌子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
    這不僅僅是辯論,這是赤裸裸的死亡威脅。
    整個奉天殿死一般的寂靜。
    就在這時。
    “好!罵得好!真他娘的痛快!”
    殿外突然傳來一聲破鑼般的吼叫,伴隨著一陣雜亂沉重的腳步聲,一個渾身披甲的大漢大步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