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剛剛吃一頓飽飯,你們就來砸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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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瘋了一樣衝向遠處的工棚。
    根本不需要監工,不需要鞭子。
    那大鐵錘幾十斤重,平日裏老馬掄幾下就得喘氣。
    現在,他覺得自己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
    這不是在幹活。
    這是在守著自己的飯碗,守著自己的命。
    遠處山坡上。
    藍玉站在一棵老鬆樹下,看著底下熱火朝天的場麵,拎著酒壺的手頓在半空。
    “舅姥爺,怎麽不喝了?”
    朱雄英站在他身旁,一身黑衣幾乎融進這陰沉的天色裏。
    “殿下……”藍玉喉結動了一下,“臣帶了一輩子兵。就算是當年在捕魚兒海打北元,拿真金白銀賞下去,弟兄們也沒這股子瘋勁兒。”
    “五兩銀子,一頓肉。”藍玉轉頭看著朱雄英,“就把這幫綿羊變成了狼。殿下,您這手段,比兵法狠。”
    朱雄英沒接話,隻是伸手接住一片落下的雪珠。
    冰涼,入骨。
    “狠嗎?”
    朱雄英的聲音很輕,“他們要的其實不多。一口飽飯,一點尊嚴。既然朝廷給不了,文官給不了,那我給。”
    “既然吃了我的飯,那就是我的兵。”
    朱雄英指著下麵那個掄錘如風的老馬。
    “舅姥爺,你信不信。現在要是有人敢來把他們的飯碗砸了,不用錦衣衛動手,這幫人就能把對方撕碎了生吞下去?”
    藍玉看了一眼老馬那雙赤紅的眼睛,點了點頭:“臣信。奪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比殺父之仇還大。”
    “這才是剛開始。”
    朱雄英轉身,望向南京城的方向。
    那邊,應天府衙門裏,或許還有人在推杯換盞,商量著怎麽斷了他的煤,怎麽看他的笑話。
    “等這幾百萬個蜂窩煤鋪滿南京城,那幫清流才會知道,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就在這時。
    一個錦衣衛校尉連滾帶爬地從山下衝上來,手裏抓著一隻信鴿。
    “報——!”
    “殿下!城裏急報!應天府尹帶了三百個衙役,還有五城兵馬司的人,正往這邊趕!”
    “說是有人舉報西山私藏逃犯,窩藏江洋大盜,要……要封山搜查,把人都帶回去審問!”
    “哢嚓!”
    藍玉手裏的酒壺被捏變了形,酒水灑了一地。
    “找死!”藍玉眼中凶光暴漲,“這幫酸儒,手伸到老子地盤上來了!殿下,臣這就帶人去把他們的腿打斷!”
    他剛要拔刀,卻被一隻手按住了。
    朱雄英臉上沒有半點怒氣,反而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冷,像是這西山的風。
    “舅姥爺,殺雞焉用牛刀。”
    朱雄英整理了一下袖口,“剛吃飽了飯,這幾千號人正好缺個消食的樂子。”
    他看向山坳裏那三千個手握鐵錘、鎬頭,正在為了保住飯碗而拚命的流民。
    “去。”
    朱雄英對那個報信的校尉說道。
    “告訴老馬他們。”
    “就說官府的人來了,要把他們的煤場封了,把他們的白麵饅頭踢翻了,還要把他們抓回大牢裏餓著。”
    朱雄英頓了頓,聲音裏透著一股血腥氣。
    “問問他們,答不答應。”
    校尉愣了一下,隨即感覺後背發涼。
    “是!”
    校尉轉身衝下山坡。
    片刻後,山坳裏那震耳欲聾的打鐵聲停了。
    緊接著,爆發出一陣比剛才還要響亮、還要瘋狂的咆哮。
    那聲音不像人聲。
    像是護食的野獸,露出了獠牙。
    。。。。。。。。。
    就在這時候,山道那邊傳來不合時宜的吆喝聲。
    “起開!起開!哪來的臭要飯的!”
    幾頂青呢大轎在泥地裏晃悠。
    轎夫腳底打滑,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煤渣和爛泥裏,嘴裏罵罵咧咧。
    轎子停了。
    一隻厚底官靴懸在半空,好半天沒落地。
    靴子的主人在找一塊幹淨地兒,可這西山除了煤就是泥,哪有淨土?
    吳良仁皺著眉,不得已踩進爛泥裏。
    他掏出帕子,死死捂住鼻子,。
    “什麽味兒?”吳良仁聲音悶在帕子裏,“餿得慌。”
    旁邊的師爺趕緊撐起傘,替主子擋住雨點子:“大人,那是流民身上的臭味,還有那幫窮鬼煮大鍋飯的煙火氣。”
    吳良仁嫌惡地揮揮手,抬頭看向前方。
    三千多個黑乎乎的腦袋,正齊刷刷地盯著他。
    那些人手裏端著碗,嘴邊掛著油,眼神直勾勾的。
    沒有平日裏百姓見官的磕頭跪拜,隻有一種野狗護食的警惕。
    “一群刁民。”吳良仁整理一下頭頂的烏紗帽,“不好好在城外等施粥,跑到這來私挖亂采,簡直無法無天。”
    他身後,三百名衙役嘩啦啦散開,手裏的水火棍在雨裏泛著濕冷的光。
    “去。”吳良仁指了指那群人,
    “念手令。把帶頭的鎖了,鍋灶砸了,煤坑封了。敢反抗的,直接打死。”
    師爺得了令,舉著一張蓋了大印的公文,踩著泥水走上前。
    “都聽著!”師爺扯著公鴨嗓子,“應天府有令!西山藍家莊私聚流民,擅開礦山,違反律例!”
    “現在起,所有人停工!煤場查封!全部帶回衙門受審!”
    山坳裏那些吃飯的聲音停了。
    老馬端著碗的手哆嗦一下。
    停工?
    這兩個字在他腦子裏轉一圈,最後變成一個恐怖的念頭——錢沒了。
    那一兩安家費還在懷裏揣著,那是閨女的救命藥。
    要是停工了,這銀子是不是得收回去?
    明天是不是就沒有白饅頭了?
    二狗手裏的饅頭掉在地上,沾了黑泥。
    他嚇得臉色煞白,去撿饅頭的手都在抖。
    “叔……”二狗聲音帶著哭腔,“咱們……又要沒飯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