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一文錢的煤?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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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朝的鞭聲剛落下,百官們便縮著脖子往外湧。
    沒人再有閑心寒暄,也沒人約著去秦淮河聽曲兒,所有人都悶著頭趕路,仿佛身後有什麽洪水猛獸攆著。
    戶部尚書楊靖追上前麵的吏部尚書詹徽。
    “詹大人。”楊靖聲音壓得極低,“今兒這朝堂上的風向,不對勁。”
    詹徽雙手攏在袖筒裏,臉色比這陰沉的天色還難看。
    他沒回頭,隻是放慢些腳步。
    “你也看出來了?”詹徽聲音發冷,“咱們這位皇長孫,不是回來當儲君的。他是回來討債的。”
    楊靖左右看了看,見錦衣衛的校尉離得遠,才恨恨地吐出一口濁氣。
    “西山那三千流民,那是流民嗎?那就是一群等著吃人的狼!吳良仁臉都被打腫了,皇爺居然隻字不提懲處,反而讓咱們查賬。”
    楊靖牙齒咬得咯咯響,
    “還有那什麽一文錢的煤……詹大人,這要是真讓他做成了,咱們戶部的臉往哪擱?朝廷的法度往哪擱?”
    “做成?”
    詹徽停下腳步,冷笑一聲,
    “西山全是石頭渣子,我也不是沒見過那所謂的石炭,煙大熏人,還有毒。拿那種東西給百姓燒,我看他是嫌應天府的死人不夠多。”
    “那您的意思是……”
    “看著吧。”詹徽緊了緊領口,
    “不出三天,那幫流民發不出工錢,不用咱們動手,他們自己就會把西山掀了。治國理政靠的是銀子和糧食,不是靠一股子狠勁兒。”
    兩頂暖轎停在宮門外。
    詹徽鑽進轎子前,回頭看一眼楊靖,聲音裏透著一股子老謀深算的陰冷。
    “還有,城南那幾個炭行的掌櫃都不是吃素的。斷人財路,可是要見血的。”
    ……
    城南,夫子廟大街。
    往日裏最熱鬧的地界,今日卻顯得有些擁堵。
    街口支起了一個巨大的油布棚子。
    棚子底下不賣字畫,不賣古董,就堆著一座座黑乎乎的小山。
    全是些圓滾滾、上麵戳著十幾個窟窿眼的黑煤球。
    “這啥玩意兒?看著跟馬蜂窩似的。”
    “噓,小點聲!沒看在那站崗的是誰?那可是錦衣衛!”
    圍觀的百姓裏三層外三層,對著棚子指指點點,卻沒人敢掏錢。
    朱五坐在板凳上,手裏那碗熱茶已經沒了熱氣。
    他看著周圍那些充滿懷疑的臉,手心全是汗,但他臉上繃著勁兒,不敢露怯。
    “哥……”朱七蹲在旁邊,拿著蒲扇拚命扇著一個小鐵皮爐子,
    “這……這能行嗎?一文錢一斤,這連運費都不夠吧?”
    “閉上你的嘴。”朱五一腳踢在弟弟屁股上,“殿下說是寶貝,那就是寶貝!把火升旺點!”
    爐膛裏,紅光隱隱透出來。
    朱五站起身,把心一橫,扯著嗓子吼開。
    “都來看一看!西山蜂窩煤!皇長孫殿下體恤百姓,特供過冬神煤!一文錢一斤!無煙無味,一塊能燒半個時辰!”
    這一嗓子,把嘈雜的人群震靜了一瞬。
    接著就是一陣哄笑。
    “一文錢?騙鬼呢吧!”
    “就是,現在的黑炭都漲到三十文了,你這泥巴捏的球敢說能燒火?”
    人群中鑽出一個老頭。
    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舊長衫,手裏的竹籃子空蕩蕩的,胡子上掛著白霜。
    老儒生哆嗦著走到攤子前。
    “小哥。”老儒生聲音嘶啞,“你莫要拿老朽尋開心。若是這東西真能燒,老朽……老朽給你磕頭都行。”
    他家裏五口人,擠在城隍廟旁邊的破屋裏。
    昨夜裏小孫子凍得發高燒,家裏最後的兩斤炭燒完了。
    今兒出來,他本想把棺材本拿出來買點炭,可跑遍了城南,那幫炭行掌櫃異口同聲——三十文,少一個子兒都不賣。
    那是讓他全家去死啊。
    朱五看著老頭那雙絕望的手,心裏一酸。
    他沒廢話,直接拎起一個裝滿涼水的大鐵壺,往那鐵皮爐子上一坐。
    “老爺子,看好了。”
    朱七配合默契,用鐵鉗子夾起一塊通紅的煤球換進爐子,再壓上一塊新的,風門一拉。
    滋——!
    那是火焰舔舐煤塊的聲音。
    沒有濃煙,沒有嗆人的硫磺味。
    隻有鐵皮爐壁迅速變紅,周圍的空氣肉眼可見地扭曲起來。
    僅僅過了片刻。
    咕嚕嚕。
    鐵壺蓋子跳動起來。
    白色的水汽頂開壺蓋,衝上半空,發出一聲尖銳又歡快的鳴響。
    水開了。
    滾燙的熱氣撲麵而來,直接驅散了老儒生臉上的寒霜。
    老儒生愣住了。
    周圍看熱鬧的人群也愣住了。
    熱的。
    真的熱。
    這股熱氣不是虛的,是實實在在能救命的東西。
    “一……一文錢?”老儒生伸出枯樹枝一樣的手,甚至敢去摸那滾燙的爐壁,“真隻要一文錢?”
    “每戶限購五十斤。”朱五指了指旁邊的木牌,
    “這爐子若是買一百斤煤,半價給您!一共一百五十文!”
    哐當。
    竹籃子掉在地上。
    老儒生發瘋一樣從懷裏掏出一把銅錢。
    有的銅板上還帶著體溫,甚至帶著一點沒擦幹的血跡——那是他剛剛當掉亡妻簪子換來的。
    “給我!都給我!”老儒生把錢往朱五手裏塞,“殿下……殿下這是給活路啊!這是救命啊!”
    “我也要!我有錢!”
    “別擠!我是先來的!”
    “讓開!我家婆娘快凍死了!”
    原本看戲的人群瞬間炸了鍋。
    無數隻手伸進棚子,無數雙通紅的眼睛盯著那堆黑煤球。
    那場麵比施粥還要瘋狂,還要慘烈。
    朱五一邊收錢一邊喊:“排隊!都排隊!西山的兄弟們正挖著呢,管夠!殿下說了,隻要他在,這火就滅不了!”
    人群外圍。
    幾個穿著綢緞短打的夥計麵如死灰。
    他們是城南那幾家大炭行的眼線。
    “完了……”一個夥計看著那冒著熱氣的爐子,“這東西一出來,掌櫃庫房裏囤的那些炭,全得爛手裏。”
    “快回去報信!”另一個夥計轉身就跑,
    “告訴大掌櫃,天塌了!那個皇長孫不講規矩,他這是要砸了所有人的飯碗!”
    ……
    街角茶樓,二層雅間。
    窗戶開著一條縫。
    錦衣衛指揮使蔣瓛站在窗後,看著樓下那近乎暴動的買煤人群。
    “大人。”身後的百戶低聲問,“人太多了,怕是要出亂子。咱們要不要下去維持一下?”
    “亂?”
    蔣瓛看著那個抱著爐子、跪在雪地裏衝著皇宮方向磕頭的老儒生。
    “這不叫亂。這叫民心。”
    蔣瓛轉過身,把鐵核桃揣進懷裏。
    “文官們總以為靠兩篇文章、幾句聖人教誨就能治天下。可咱們這位殿下不一樣。他抓的是肚子,是火,是人的求生欲。”
    “走,進宮複命。”蔣瓛整了整飛魚服的下擺,
    “把這兒的事,一五一十告訴皇爺。今晚皇爺能多吃兩碗飯。”
    走到門口,他又停下,回頭看了一眼外麵的風雪。
    “告訴下麵的弟兄,把刀磨快點。那幫炭商不會坐以待斃的。這南京城的血,才剛開始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