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拿孔聖人壓我?你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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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天府衙大堂。
    堂內一片死寂,唯有濃重的血腥味和嗆人的硝煙味。
    “嘭。”
    重物墜地的聲音打破沉默。
    應天府尹吳良仁被人像是拖死狗一樣,直接甩在公堂正中的青石磚上。
    吳良仁趴在地上,整個人縮成一團肉球。
    朱雄英手裏把玩著那個黑乎乎的鐵疙瘩。
    轉輪手槍的槍管還燙手。
    “哢噠。”
    彈巢轉動的聲音清脆悅耳,在空曠的大堂裏聽著卻像催命的鍾聲。
    朱雄英把槍往那摞厚厚的卷宗上一拍。
    趴在地上的吳良仁卻猛地打個哆嗦,褲襠下迅速洇開一灘深色的水漬,騷臭味再次升騰起來。
    “別裝死。”
    朱雄英從懷裏掏出一塊白綢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槍管上的火藥渣,“孤問你話呢。抓的人,在哪?”
    吳良仁牙關磕得咯咯作響。
    就在他打算豁出去磕頭求饒的時候,後堂那扇雕花的屏風一隻保養得極好的手伸出來。
    那手白淨細嫩,一點都不像男人的手,大拇指上套著一枚水頭極足的翡翠扳指。
    “殿下這般做派,未免太過了些。”
    一個年輕公子緩緩踱步而出。
    這人看著二十出頭,大雪天裏隻穿一件單薄的雲霧紗長衫,手裏還騷包地拿著一把湘妃竹折扇。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丈量過一樣精準,哪怕這大堂裏剛剛死了人,滿地狼藉,他那雙厚底官靴依舊不沾半點塵埃。
    吳良仁像是看見了親爹,手腳並用地往那邊爬,帶出一道長長的尿痕:
    “孔公子!孔公子救我!殿下瘋了……他真的殺人了!”
    孔凡。
    山東曲阜,那個千年世家的嫡係子孫。
    他看見爬過來的吳良仁,腳尖不著痕跡地往後挪半步,那是發自骨子裏的嫌棄。
    隨後他收起折扇,抬起頭,那雙狹長的眼睛直視著坐在桌案上的朱雄英。
    沒有下跪。
    沒有行禮。
    他就那麽直挺挺地站著,下巴微抬,那是讀書人特有的風骨,或者說,傲慢。
    “草民孔凡,見過長孫殿下。”
    嘴裏說著草民,那語氣卻沒有絲毫的尊重。
    此時,府衙大門外早已被圍得水泄不通。
    三千東宮衛率雖然手按刀柄,殺氣騰騰,但也擋不住應天府百姓那顆看熱鬧的心。
    無數個腦袋從巷子口屋頂上探出來。
    “那小白臉是誰啊?見了大孫殿下居然不跪?”一個賣燒餅的老漢踮著腳,脖子伸得老長。
    “噓!不想活了?”
    旁邊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長衫秀才趕緊捂住老漢的嘴,一臉敬畏地壓低聲音,
    “看那腰間掛的玉牌!那是衍聖公府的人!孔聖人的後代!那是文曲星下凡,別說跪了,見了當今聖上那都是能賜座的!”
    “乖乖……聖人後代?”
    老漢嚇得一縮脖子,
    “那完了,太孫殿下這回是不是踢到鐵板了?俺聽說這幫讀書人最難纏,一張嘴能把活人說死,一支筆能把死人寫活。”
    “可不是嘛!”
    酸秀才搖晃著腦袋,一臉惋惜中又帶著點幸災樂禍,
    “殿下這回衝動了。殺個把捕頭那是殺雞儆猴,可要是得罪了孔家,那就是得罪了全天下的讀書人。這‘暴君’的名頭,怕是要背一輩子嘍。”
    大堂內,朱雄英沒說話。
    他停下了擦槍的動作,歪著頭打量著孔凡。
    孔凡很享受這種注視。
    他以為這是皇權的退讓,是理性的回歸。
    畢竟大明朝是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哪怕是那個殺人如麻的洪武皇帝,見了孔家人也得客客氣氣。
    “殿下。”
    孔凡用折扇輕輕敲擊著手心:
    “吳府尹雖有過錯,但畢竟是朝廷命官,是大明的臉麵。殿下不經三司會審,不經陛下聖裁,直接帶兵衝撞公署,當街行凶……”
    他搖了搖頭,長歎一口氣:
    “這若是傳揚出去,天下士子該如何看殿下?史書工筆又該如何記載今日之事?殿下是儲君,當為萬民表率,怎可與那些目無法紀的流寇一般行徑?此乃……失得啊。”
    這一番話,引經據典,站在道德製高點上,滴水不漏。
    如果是別的皇族,哪怕是太子朱標在此,此刻怕是也要被這頂“大帽子”壓得氣短三分,不得不退一步海闊天空。
    但朱雄英笑了。
    他笑得肩膀都在抖。
    “說完了?”
    孔凡一愣,隨即優雅地點頭:
    “草民一片肺腑之言,皆是為了大明社稷。望殿下三思,現在收兵,向陛下請罪,或許還能在天下人麵前挽回幾分顏麵。”
    “顏麵?”
    朱雄英咀嚼著這兩個字,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西山八百婦孺,被你們裝進麻袋像貨物一樣運走的時候,你們講顏麵了嗎?”
    孔凡眉頭微微一皺,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是不屑。
    “殿下,那是債務糾紛。”
    他語氣絲毫不在意: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再者,不過是一群泥腿子的家眷,些許小事,何足掛齒?為了這些賤民,壞了朝廷法度,傷了士大夫的心,值得嗎?”
    他特意加重“賤民”和“士大夫”這兩個詞。
    在他眼裏,這就是天理。
    就像人走路踩死幾隻螞蟻,不需要道歉,甚至不需要低頭看一眼。
    “賤民……”
    朱雄英從桌案上跳下來。
    “在你眼裏,她們是賤民。在孤眼裏,她們是大明的子民。是大明賴以生存的根。”
    “殿下,人分三六九等,這是聖人教化,是禮……”
    孔凡下意識地想要辯駁,他不習慣有人靠得這麽近,那股帶著硝煙和鐵鏽的味道讓他作嘔。
    “去你媽的教化。”
    朱雄英突然爆一句粗口。
    孔凡愣住了。
    門外的百姓愣住了。
    連癱在地上裝死的吳良仁都傻。
    這……這是皇長孫能說的話?
    這是儲君能說的話?
    “你……”孔凡手指顫抖地指著朱雄英,
    “殿下!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你怎可口出這等市井穢言!”
    “這就受不了了?”
    朱雄英一步跨到孔凡麵前,手裏的轉輪手槍猛地抬起。
    冰冷的槍管直接頂在孔凡腰間那塊精致的羊脂玉佩上。
    “呃……”孔凡冷汗瞬間就下來。
    “你們逼良為娼的時候,斯文在哪?”
    朱雄英的聲音越來越大,回蕩在大堂之上。
    “你們大雪天拆人房子、讓人家破人亡的時候,斯文在哪?”
    “你們把三歲的孩子扔在雪窩裏等死,還要立牌坊的時候,你他媽的聖人教化在哪?!”
    最後一句,朱雄英幾乎是吼出來的。
    孔凡被吼得連連後退。
    但他眼裏的傲慢並沒有消失,反而變成一種被冒犯後的惱羞成怒。
    “殿下!”
    孔凡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那是趙氏商行的事,與本公子何幹?即便有關,那也是按契約辦事!”
    “白紙黑字,那是規矩!沒有規矩,何成方圓?”
    “殿下若是執意為了幾個賤民,要與天下讀書人為敵,要與聖人道理為敵……”
    他死死盯著朱雄英手裏的槍,賭定了這個皇長孫不敢真的開火。
    這可是孔家!
    殺了他,就是殺了天下讀書人的信仰!
    孔凡臉上露出一副殉道者的光輝,甚至主動往前頂一步,讓胸膛迎向槍口:
    “那草民今日,便死諫於此!讓天下人看看,大明的儲君,是如何踐踏聖人顏麵的!哪怕血濺五步,孔某也要為這天下的道理,爭這口氣!”
    隻要死了。
    隻要死在這個莽夫手裏。
    他孔凡的名聲就能流芳百世,孔家就能站在道德的巔峰,哪怕是朱元璋來了,也得低頭認錯!
    這就是他的底氣。
    他不信朱雄英敢開槍。
    他甚至不信這世上有任何一個皇族敢對著孔家人開槍。
    門外的百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氣都不敢喘。
    “別開槍啊……開了槍就全完了。”
    “是啊,那可是孔家人,殺不得啊……”
    吳良仁也看出了門道,立刻來了精神,從地上爬起來嘶吼道:
    “對!殿下不能殺!這是孔公子!若是傷了孔公子,山東大亂,天下學子罷考,這罪名殿下擔不起啊!殿下三思啊!”
    整個應天府,三千衛率,數萬百姓,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在朱雄英扣在扳機的那根食指上。
    朱雄英看著眼前這張視死如歸的臉,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死諫?”
    朱雄英輕聲問道,“你覺得孤不敢殺你?”
    “殿下若是敢,便開槍。”孔凡昂著頭,一臉輕蔑,“孔某的血,能染紅殿下的手,也能染黑殿下的名。”
    “好。”
    朱雄英點點頭。
    他大拇指緩緩壓下擊錘。
    那一聲清脆的金屬鎖定聲,在死寂的大堂裏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