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聖人之後?踩的就是聖人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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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徽趴在混著雪水的爛泥裏,那頂烏紗帽滾落在一旁,被一隻鐵靴當場踩癟。
    哢嚓。
    竹篾崩斷的脆響在死寂的午門外格外刺耳。
    那不僅僅是一頂帽子,那是禮部尚書的臉麵,是朝廷大員的尊嚴。
    朱雄英腳下用力,碾動兩下,直到那帽子徹底變形,才收回腳。
    “青龍。”
    “在。”
    “去請那位‘聖人之後’出來透透氣。”朱雄英語氣平淡:
    “山東孔家的嫡係,孔凡孔大人,既然來了,怎麽能縮在後麵?”
    幾百名官員跪在地上,抖得像篩糠。
    錦衣衛人群中,孔凡那張平日裏養尊處優白淨富態的臉上,寫滿驚慌,但更多的還是不敢置信。
    他不信朱雄英敢動他。
    “別碰我!滾開!”
    兩名錦衣衛,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直接把他拖出來。
    孔凡一邊掙紮,一邊挺著脖子衝那些錦衣衛咆哮:
    “瞎了你們的狗眼!我是孔家人!我是衍聖公府的人!我身上流的是聖人的血!”
    “我有陛下賜的免死金牌!你們這群丘八敢動我一根手指頭,就是跟天下讀書人為敵!”
    錦衣衛根本不聽他廢話,繡春刀鞘重重磕在他膝蓋彎上。
    孔凡雙腿一軟,卻還要硬撐著不肯跪下,嘴裏依舊不幹不淨:
    “朱雄英!你這是在自絕於天下!你敢動我,史書上的筆杆子能把你戳成篩子!你以後還想不想登基?還想不想讓天下歸心?”
    他被一路拖拽,昂貴的雲霧紗在粗糙的雪地上磨破,最後被扔在朱雄英麵前。
    孔凡顧不得身上的泥水,掙紮著想要站起來。
    他不能跪。
    他是孔聖人的後代,除了祭祖和拜天子,這世上沒人受得起他一跪。
    “朱雄英!”孔凡站直了身子,努力擺出一副士大夫的傲骨,指著朱雄英斥責:
    “你瘋了!當著應天府百姓的麵,當著百官的麵,你敢辱我?辱我就是辱沒斯文!就是辱沒聖人教化!這大明的文脈,你要親手斷了嗎?”
    “文脈?”
    朱雄英伸手,一把拽住孔凡領口那精致的綢緞。
    “孔大人,這身料子不錯。”
    朱雄英的手指摩挲著那細膩的雲錦,語氣玩味,
    “蘇州織造局特供的雲霧紗,聽說一匹就要二十兩銀子,還得是有功名的舉人老爺才配穿。”
    孔凡被勒得呼吸一窒,卻還是昂著頭:
    “那是自然!孔家世代書香,受朝廷優待,這是規矩!是太祖爺定的規矩!”
    “這肚子更不錯。”
    “看來聖人的書沒少讀,這肚子裏的油水也沒少存。隻是不知道,這一身肥肉,是多少百姓的骨髓熬出來的?”
    “你……有辱斯文!粗鄙之語!”
    孔凡氣得渾身哆嗦,“我孔家食邑,乃是朝廷恩典!你少在這裏妖言惑眾!”
    朱雄英鬆開手。
    孔凡踉蹌兩步,險些跌倒,趕緊整理衣冠,試圖維持那份可笑的體麵。
    朱雄英沒再理會這隻還在叫囂的肥豬,他轉身,麵對著遠處那道由京營騎兵組成的鋼鐵防線。
    馮勝和藍玉心領神會,兩人同時揮手。
    嘩——!
    甲葉碰撞聲整齊劃一,宛如雷鳴。
    嚴絲合縫的騎兵牆向兩側緩緩裂開,讓出一條寬闊的大道,直通外圍那些手持粗陋兵器的百姓。
    風雪中,幾萬雙眼睛看過來。
    最前麵,張屠戶雙手死死攥著那兩把寬背殺豬刀。
    這個平日裏殺豬都不眨眼的漢子,此刻胸膛劇烈起伏,鼻孔裏噴出兩道長長的白氣。
    那雙布滿血絲的牛眼,死死盯著正一步步走來的朱雄英。
    在他身後。
    斷了腿拄著拐的老兵、抱著擀麵杖的大嬸、攥著扁擔的苦力、隻穿著單衣瑟瑟發抖卻依然咬牙站著的少年……
    他們不懂朝廷發生了什麽。
    他們隻看見大軍圍了皇宮,隻聽說有人要造反,有人要害給他們飯吃的洪武爺。
    這就夠了。
    誰動朱元璋,他們就跟誰拚命。
    “站住!”
    張屠戶吼一嗓子:
    “別過來!再過來……俺這刀可不認人!俺不管你是皇孫還是什麽大官,誰敢動皇爺,俺剁碎了他!”
    朱雄英停下腳步。
    距離那把沾滿陳年豬油和血垢的刀尖,隻有短短三步。
    這個距離,隻要張屠戶暴起,刀子瞬間就能捅進朱雄英的心窩。
    身後的錦衣衛剛要動,被朱雄英抬手製止。
    “張大叔。”朱雄英指了指那把刀,臉上沒有任何懼色:
    “刀口磨得挺快。剛才那是磨刀石的聲音吧?聽著脆生,是個好把式。”
    張屠戶愣住了。
    他設想過無數種場景。
    這皇長孫可能會下令放箭,可能會派騎兵衝鋒,可能會高高在上地宣讀聖旨斥責他們是刁民。
    可他唯獨沒想到,這高高在上的貴人,竟然叫他一聲“大叔”,還誇他的刀磨得快。
    “你……你想幹啥?”
    張屠戶吞了口唾沫,握刀的手心裏全是汗,滑膩膩的:
    “俺告訴你,俺們不怕死!當年俺爹跟著皇爺打陳友諒,腸子流出來都塞回去接著砍!”
    “皇爺宰了貪官,分了田地,給了俺們活路!誰要動皇爺,俺們這條命就是皇爺的!”
    “對!拿命填!”
    “把皇爺交出來!”
    後麵的百姓雖然凍得嘴唇發紫,但吼聲震天。
    這是最純粹的憤怒,也是最堅固的護盾。
    朱雄英看著這一張張粗糙、黑瘦、滿是風霜的臉。
    這就是大明的根基。
    這就是那些文官奏折裏冷冰冰的一個數字,是他們口中的“黔首”、“愚民”、“草芥”。
    “鄉親們。”
    朱雄英沒有用“孤”,也沒有用“本宮”。
    他把手裏的繡春刀插回刀鞘,發出哢噠一聲清響。
    然後,他雙手抱拳,對著麵前這幾千名百姓,深深地彎下腰,一揖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