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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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鉛灰色的天光,滲過乾清宮穹頂巨大的破洞,吝嗇地塗抹在廢墟之上。風卷著晶砂,在斷壁殘垣間打著旋,發出嗚咽般的低鳴。空氣裏沉澱著硝煙、血腥,還有一種更深沉的東西——龍脈崩斷後,大地深處滲出的、帶著鐵鏽味的死寂。
    一個瘦小的身影,蜷縮在傾倒的蟠龍金柱陰影裏。破敗的孝陵衛製式皮甲裹著他單薄的身體,沾滿汙血和晶砂。他叫阿七,大概十五六歲,臉上還帶著未脫的稚氣,此刻卻隻剩下麻木的灰敗。三天了。從那個汙血雷霆撕裂天穹、巨龍在宮闕上空解體的噩夢之日算起,已經三天了。
    他是那場浩劫中,這片象征皇權最高殿堂的廢墟裏,唯一的、渺小的幸存者。代價是他的整支小隊,他的伍長,他視若兄長的袍澤……都化作了地上這些混雜著暗紅晶體的汙穢砂礫的一部分,被風吹散,或是填進了中央那個深不見底、散發著虛無寒氣的巨大孔洞。
    阿七的右手,死死按著左臂。隔著破碎的臂甲和汙穢的布條,一點深青色的刺青圖案在皮膚下灼燒般疼痛。那是宗人府暗衛的標記,融入血脈的烙印。三天前,就在血龍解體的恐怖衝擊波橫掃而來的瞬間,他手臂上這個刺青猛地爆發出幽冷的青光,硬生生抵消了大部分足以將他撕碎的力量,卻也像烙鐵一樣,將某種冰冷的東西……刻進了他的骨頭裏。
    現在,這刺青不再是單純的圖案。它像一塊嵌入血肉的活體寒冰,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陰冷的氣息,順著血脈侵蝕他的身體,更在他昏沉的意識裏,投射出一些破碎、扭曲、充滿鐵鏽與絕望的畫麵——幽深的地牢,凝固的血泊,還有……一雙在無盡黑暗中緩緩睜開的、冰冷無情的眼睛。
    “呃……”阿七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身體因刺骨的陰冷和腦海中的幻象而劇烈顫抖。他用力甩了甩頭,試圖驅散那些不屬於他的絕望記憶碎片。目光下意識地投向東南方。
    那裏,是太廟的方向。
    三天來,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感,如同無形的山巒,沉甸甸地壓在應天府每一個幸存者的心頭。源頭,正是太廟。沒有光芒萬丈,沒有威壓滔天,隻有一種絕對的“存在感”。仿佛那裏沉睡著某種能壓塌時空的巨物,僅僅是它的“存在”本身,就扭曲了這片天地的規則,讓破碎的龍脈哀嚎都為之沉寂,讓彌漫的汙穢死氣都下意識地遠離。
    那就是淵刃與貪鎮兵河的所在。是大明龍脈崩塌後,強行釘入這片破碎山河的……定海神針,亦是……懸頂之劍。
    阿七不知道這些名字。他隻知道,每次望向太廟,手臂上的刺青就灼痛得更厲害,腦海裏的黑暗畫麵就翻湧得更劇烈。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他的心髒。
    就在這時——
    “嗡……”
    一聲低沉到幾乎無法察覺、卻仿佛直接震蕩在靈魂基石上的嗡鳴,毫無征兆地,自太廟方向……彌漫開來!
    這聲音並非通過空氣傳播。它像是空間本身在呻吟,是規則之弦被無形的手指……輕輕撥動。
    阿七渾身劇震!左臂的刺青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冰塊,瞬間爆發出刺骨的劇痛和前所未有的幽冷青光!他悶哼一聲,死死咬住嘴唇,鮮血從齒縫滲出。腦海中,那雙黑暗中的眼睛猛地清晰了一瞬,冰冷、漠然,仿佛穿透了時空,正……注視著他!
    嗡鳴如同漣漪,無聲無息地掃過整個應天府。
    皇城內外,所有殘存的生靈,無論是蜷縮在瓦礫下的百姓,還是拄著斷刀在斷牆上警戒的殘兵,都在這一刻感到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並非威壓,更像是一種沉眠巨獸翻身的……預兆。
    風,停了。卷起的晶砂懸停在半空。廢墟間嗚咽的風聲也戛然而止。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籠罩下來。
    太廟上空,那片被無形重壓扭曲的天穹,鉛灰色的雲層緩緩旋轉,形成一個巨大而緩慢的漩渦。漩渦中心,沒有光,隻有一種比夜色更深沉的……淵暗。仿佛有什麽東西,在那淵暗的最深處,在兵河的環繞、淵刃的守護之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不是生物的眼睛。
    那是……規則蘇醒的……“注視”。
    是貪鎮之道,對這片被它強行“定”住的破碎山河,投下的第一道……冰冷審視。
    阿七蜷縮在柱子陰影裏,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手臂刺青的青光幾乎要透出皮肉,腦海中的黑暗畫麵如同沸騰的潮水,要將他的意識徹底淹沒。那雙冰冷的眼睛,在太廟淵暗的“注視”下,仿佛找到了坐標,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
    “嗬……嗬……”他喉嚨裏發出破風箱般的抽氣聲,死亡的寒意順著脊椎爬滿全身。
    太廟的嗡鳴持續著,低沉而恒定。漩渦緩緩旋轉,淵暗的“注視”無聲地覆蓋四野。
    破碎的應天城,在這淵醒的寂靜中,如同祭壇上等待宰割的羔羊。
    沉寂的黎明已然過去。而新的紀元,在貪鎮之碑冰冷的注視下,正揭開它……蝕日篇章的第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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