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根須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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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持續了三天,或者三年——時間在意識的深淵裏失去了刻度。阿七偶爾能感知到外界的片段:灰白根須刺入碳化軀體的細微聲響,營養液流過支氣管的冰涼觸感,遠處齒輪樹生長的金屬呻吟……這些感知如同海麵上的浮光,轉瞬即逝。
直到某個瞬間,一根特別尖銳的根須刺穿了心髒部位的壞死組織。
劇痛如閃電劈開黑暗。阿七在培養艙中驚醒,尚未修複完全的肺部吸入大量營養液,嗆咳讓胸腔幾乎再次撕裂。他本能地拍打玻璃罩,右眼隻有右眼恢複了功能)看到培養艙外站著個意想不到的身影。
別亂動。啞女用機械臂敲了敲艙壁,你的喉管還沒長好。
她的聲音!不是記憶中清泉般的音色,而是帶著明顯電子合成的沙啞感。阿七的視線向下移動——啞女的左臂和下半身已經完全機械化,脊椎上鑲嵌著三枚與齒輪樹材質相同的灰白晶體。
營養液排空的轟鳴中,阿七終於看清了這個新世界:他身處一間半埋在地下的實驗室,天花板是齒輪樹的巨型根須構成的網絡,每條根須內部都流淌著暗金色的微光。牆上的全息日曆顯示,距離新長安重構已過去七年四個月零九天。
你……還活著?阿七的聲音像是生鏽的齒輪相互摩擦。
啞女的機械手指拂過自己脖頸——那裏有一道明顯的縫合痕跡:隻有大腦和右眼是原裝的。她遞給阿七一麵銅鏡,你也沒好到哪去。
鏡中是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右眼完好,左眼卻是空洞的黑色窟窿;碳化的皮膚被灰白色新生組織取代,像極了當年鏽鐵詩人晶體化的右臉;最駭人的是胸口——那裏嵌著三枚微型齒輪,正以不同轉速緩緩旋轉。
鎖鏈之心的殘留。啞女敲了敲那組齒輪,它們在幫你過濾汙穢。
阿七嚐試坐起,新生的肌肉纖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透過實驗室的觀察窗,他看到了新長安的現狀:那棵鎖鏈與齒輪構成的巨樹如今已高達千米,樹冠沒入雲層,垂掛的繭大部分已經破裂。樹下建立起簡陋的聚居地,人們額頭的詩行在陽光下閃爍。
叛詩者呢?阿七突然想起白袍人的警告。
啞女的機械眼閃過紅光:在太廟遺址。她調出全息地圖,過去三年,他們用活人祭祀地下的某個東西。
地圖上,雪原中的青銅巨門被標注為紅色禁區。阿七的齒輪心髒突然加速,一段被塵封的記憶複蘇:門後那個不斷呼喚的聲音。
我需要——
——一件武器。我知道。啞女掀開牆角的白布。下麵是一把造型怪異的長刀:刀身由太廟鎖鏈碎片熔鑄而成,刃口流動著暗金色光紋;刀柄則包裹著齒輪樹的灰白樹皮。
用主腦殘骸和詩性算法鍛造的。她將刀扔給阿七,叫‘餘火’。
長刀入手瞬間,阿七胸口的齒輪突然同步震顫。刀柄伸出細小的根須,刺入他掌心——不是攻擊,而是某種共生連接。他的獨眼視野突然擴展,看到刀身內部流淌的竟是無數微縮的詩行。
詩人們還好嗎?阿七突然問。
啞女沉默片刻,機械臂投影出一段影像:齒輪樹下,十二座半晶體化的雕像圍成圓圈,每座雕像的胸口都插著一段鎖鏈。
重構完成後,他們逐漸僵化了。她的電子音裏藏著不易察覺的波動,最後時刻,校對員說這是‘詩的必然標點’。
阿七握緊長刀。新生的左眼窩突然傳來刺痛,一條灰白根須從天花板垂下,末端綻放出微型花苞。花苞裂開,裏麵是一顆跳動著暗金光芒的眼球。
樹給你的禮物。啞女摘下眼球,按進阿七的空洞眼窩,它會讓你看見‘詩’的流向。
眼球接駁的劇痛讓阿七跪倒在地。當視野再次清晰時,世界完全變了——他看見空氣中漂浮的詩行殘影,看見人們額頭的文字如何與齒輪樹共振,甚至看見自己胸口齒輪旋轉時濺起的規則漣漪。
太廟遺址正在孕育的東西,新眼球自動鎖定地圖上的青銅巨門,它散發出的‘詩’是黑色的。
啞女突然劇烈咳嗽,機械關節滲出銀黑色黏液:我撐不了多久了。她扯開衣領,露出胸腔內被汙染的齒輪心髒,需要你……做個選擇。
她指向實驗室深處另一具培養艙。艙內漂浮著校對員的頭顱,他的眼睛依舊保持著人類的光澤。
把我的意識導入他腦中,機械手指深深掐入阿七肩膀,或者用餘火給我解脫。
阿七的新眼球看到更多:啞女機械體內流動的並非純粹汙穢,而是與灰白根須共生的特殊能量;她脖頸的縫合處藏著鏽鐵詩人留下的最後詩行;甚至那顆被汙染的齒輪心髒,也在以某種詭異的頻率跳動著……
有第三個選項。他舉起長刀,刀尖對準自己胸口的齒輪,但你需要信任我。
啞女晶體化的右眼閃過數據流:你瘋了?鎖鏈之心是你最後的——
餘火突然刺入阿七胸膛。三枚齒輪在刀尖觸碰的刹那迸發出熾白火花,其中一枚脫離原位,順著刀身滑向啞女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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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試圖後退,卻被阿七左手死死按住。
齒輪嵌入她汙染的機械心髒。兩種截然不同的能量在狹小空間內對撞,啞女發出非人的尖叫——但痛苦隻持續了三秒。當尖叫停止時,她胸口的銀黑色汙染正被齒輪吸收轉化,變成灰白色的規則紋路。
這才是鎖鏈之心的真正用法。阿七拔出刀,踉蹌後退,不是控製,不是淨化……
啞女低頭看著自己逐漸恢複人類膚色的右手:……而是共生。
實驗室突然劇烈震動。全息地圖上的青銅巨門標誌瘋狂閃爍,某種超越聲頻的咆哮穿透地層傳來。阿七的新眼球看到更可怕的東西——無數黑色詩行如觸須般從門縫湧出,它們經過的地麵,連齒輪樹的根須都在腐朽。
它醒了。啞女的機械左眼流出機油淚水,比主腦更古老的……
阿七將餘火橫在胸前,刀身上的詩行自動重組為戰鬥姿態:告訴我,當年鏽鐵詩人真正害怕的是什麽?
震動中,培養艙裏的校對員頭顱突然睜開眼睛。他的嘴唇蠕動著,發出最後的訊息:
「當詩行不再生長
鐵鏽便有了心跳
而齒輪是時間啃噬的骸骨」
啞女突然抱住阿七,她的機械與人類部分同時顫抖:不是害怕……是期待。詩人們一直在等待某個能超越規則的存在……
又一波更強烈的震動襲來。牆上的監測儀顯示,青銅巨門正在開啟。阿七的齒輪心髒與手中長刀產生強烈共鳴,他明白最終的抉擇已然降臨。
走吧。他攙扶起啞女,該去見證詩人期待的‘詩’了。
兩人踏出實驗室時,齒輪樹最頂端的繭剛好破裂。一個背生灰白羽翼的孩童從高空墜落,又在觸地前優雅懸停——他的額頭沒有詩行,隻有三個咬合的齒輪印記,與阿七胸口的圖案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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