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寒月的病好的很快。
    但這個寒冬卻過的不快。
    天地間目之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冰冷無情的雪花從灰蒙蒙的天際飄落下來，伴隨著冷冽寒風中裹挾著的刺骨寒意，任誰看了都不禁心頭發顫，恨不得一直待在家中，緊緊圍著那泛著火星子的柴堆取暖。
    然而就是這樣一片恍若生命禁區一般的極寒雪地，卻在今日多出了一個越走越遠，滿是孤獨和蕭瑟的瘦弱倩影。
    許凡看著姬寒月執意離去的落寞背影，又看了看越下越大的雪，不由得輕歎一聲，“爹，娘，我出去一趟，撿點柴火！”
    他帶上了自己這些天好不容易省吃儉用剩出來的幹糧，遠遠的吊在她身後跟著。
    其實許凡隱隱約約能猜到一些姬寒月的心思。
    自家統子給過關於姬寒月的一些簡單資料。
    前朝長公主，一夜之間淪為一個朝不保夕，連生存都難以保障的普通人，這其中的巨大落差換做是誰來了恐怕都無法接受。
    然而就算是這樣，姬寒月也沒有生出過什麽壞心思，甚至怕連累自己一家，還不等這個能活活熬死人的冬天過去便執意選擇了孤身一人離開。
    這讓許凡心裏有些難受。
    當然，不是心疼姬寒月，而是心疼自己大冬天的還要跟著姬寒月折騰一番。
    大雪封山，刺骨的寒風在耳邊呼嘯而過，卷起漫天如柳絮一般紛紛揚揚的白雪，覆蓋了前方的視野，也吹斷了引路的標牌。
    不出意外，姬寒月迷路了。
    然而當她意識到這一點試圖原路返回的時候，沿路的腳印卻早已經被深深覆蓋在了雪堆裏。
    這下她慌了，整個人如墜迷霧般躑躅無向，毫無方向感的東走一點，西走一點，然而迎接她的卻是更細更密，如同狂風驟雨一般襲來的雪點，冰冷又刺骨，打在臉上凍的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很快，在發現自己始終走不出那被皚皚白雪覆蓋的無盡雪原後，姬寒月停下了腳步。
    不是她不想繼續走，而是她的體力耗盡了。
    甚至就連原本纖細的腳踝，此刻也已經被凍得發紅發腫，難以再繼續行走。
    姬寒月腳步蹣跚，無力的靠在了一棵銀裝素裹的大樹下，雙目有些失神的看著那漫天紛飛的大雪，無助的喃喃道，“父皇，孩兒想您了...”
    她不由想起往年宮裏每到這個時候，自己都會在侍女的精心照料下，吃著熱氣騰騰的餐食。
    然而這樣美好的過去，卻在一夜之間盡數失去，隻留下大雪中迷茫而又疲憊的自己，“可孩兒現在已經一無所有了...”
    姬寒月雙手抱膝，努力蜷縮著身子，試圖用自己最後的體溫驅散著周遭的寒冷。
    但她知道這隻是徒勞。
    “或許...一切...也該結束了。”
    姬寒月的意識逐漸開始有些迷離，世間萬事萬物的輪廓也在她的意識裏逐漸模糊，恍若被一層看不見摸不著的迷霧給隔離了開來。
    但在她的腦海深處，卻有一個清越的聲音正在變的越來越清晰。
    “吃饅頭？”
    是那個小屁孩的聲音？
    姬寒月迷迷糊糊的想起了那個有些稚嫩的少年，但她隻以為是瀕死前的幻覺，忍不住苦笑一聲。
    自己真傻，在這時候還有心思想起那個小屁孩...
    直到下一刻，一個帶著餘溫的粗糧饅頭，真的與她那冰冷的唇尖悄然相觸時，姬寒月這才有些錯愕的睜開了眼睛。
    一雙如同黑曜石一般幹淨純粹的眸子，一張稚嫩卻又帶著絲絲疲憊的少年臉蛋，就這樣跌跌撞撞的再次闖入了她的視野裏。
    那一刻，姬寒月忽然感覺眼前的世界開始有了色彩，就連心跳也為之慢了一拍。
    回去的路，是由許凡背著姬寒月走的。
    趴在許凡瘦小但卻結實的脊背上，姬寒月能清楚感覺到許凡脖子上散發出來的熱氣，暖暖的，讓人很是心安。
    但姬寒月是個愛麵子的人，所以她故意把頭別到了另一邊，悶悶的聲音穿過凜冽的寒風飄到了許凡耳朵裏，“小屁孩，我又不是你的誰，你為什麽要跟著我？”
    許凡這一世的身體從小便走慣了山路，聽到姬寒月的話隻是不慌不忙，帶著一股從容不迫的感覺，“寒月姐姐，怎麽說我都救你兩回了，還叫我小屁孩不合適吧？”
    沒辦法，前世被叫慣了“先生”“恩公”“夫君”之類稱呼的許凡，一時半會還真有點接受不了這樣的稱呼。
    然而姬寒月卻隻是攬住許凡的脖子，歡快的輕哼了一聲，那雙幽幽的好看大眼睛裏閃爍著一絲莫名的神采，“哼！我樂意！”
    “我就叫！小屁孩就是小屁孩！”
    許凡嘴角一抽，不想搭理姬寒月。
    但是姬寒月卻來了興趣，不由自主的湊到了許凡的脖頸間，“你說話呀，你剛剛都沒告訴我，為什麽你要一直跟著我？”
    許凡覺得姬寒月實在是有些煩人，於是就隨口敷衍了一句，“因為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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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覺得這一招很管用，反正前幾世那些小妮子對他說這話的時候，他心虛的每次都不知道說什麽，簡直跟喝了啞藥似的啥也說不出。
    然而姬寒月聽到這話卻像聽到了什麽笑話似的，“咯咯”的開心笑了起來，笑聲如雪中銀鈴一般，很是清脆悅耳。
    她湊到許凡耳邊，聲音中帶著一絲狐狸般的狡黠，說話間吐出的泛著淡淡清香的熱氣弄的許凡臉上癢滋滋的，“小屁孩，你在騙人。”
    許凡挑了挑眉，“何以見得？”
    姬寒月修長的睫毛輕顫，不緊不慢的說道，“你的呼吸，你的心跳，你的語速，你的一切...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都沒有絲毫變化，一點也不像是真心話。”
    許凡微微一愣，有些詫異於姬寒月的心思細膩。
    控製自己的身體反應是他前世養出來的本能，曾經幫他規避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倒是沒想到也有出賣自己真實想法的一天。
    見姬寒月似乎還不打算消停，許凡微微挑眉，心生一計，故意滿臉崇拜的浮誇道，“哇！想不到寒月姐姐竟然這麽聰明，小生對你的敬仰之情真是如滔滔江水一般綿延不絕！”
    “寒月姐姐好厲害捏~”
    這下世界安靜了。
    一半是被許凡這浮誇的語氣給臊的。
    另一半則是因為姬寒月聽到許凡最後一句話的尾音後，忍不住想起了他說自己睡覺流口水的那句話。
    當然，她也連帶想到了，第二天清晨小許凡趴在自己炕邊，嘴角掛著一抹晶瑩的乖巧模樣，像隻很可愛很粘人的小獸。
    姬寒月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並不是一無所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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