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軍的箭離弦時，周慎之拋向空中的烤紅薯正好升到最高點。
    那紅薯表皮焦黑，在陽光下卻泛著蜜糖般的光澤，像顆小型太陽。
    林小滿下意識伸手去接，指尖剛觸到滾燙的薯皮，突然聽見“啪”的脆響——紅薯從中間裂開，裏麵不是綿密的果肉，而是密密麻麻的薯麥種子，每粒都裹著層透明的黏液，落地就生根。
    “是‘爆芽種’！”林守正嘶吼著撲過來，將林小滿按在地上。
    箭擦著她的頭皮飛過，卻在半空中被突然竄起的耐鹽藤纏住，藤尖刺破箭羽，箭杆“哢”地斷成兩截。
    而那些散落的種子落地瞬間，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出嫩芽，順著官軍的馬蹄瘋長，眨眼間就織成張綠色的網，把十匹戰馬牢牢絆在原地。
    周慎之拄著木棍站起來，笑得露出缺牙：“當年在青牛村試驗田，這招練了百八十遍。”
    他彎腰撿起塊碎薯皮，塞進嘴裏，“丫頭，記住，種子比箭硬。”
    王狗蛋的竹哨突然變調，“啾——啾啾”三長兩短，是青牛村“合圍”的信號。
    營地的孩子們突然從帳篷後湧出來，每人懷裏都抱著個陶罐，罐口冒著白氣。
    官軍剛砍斷腳邊的藤網，就見孩子們齊刷刷將陶罐砸向地麵——罐裏不是火藥，是發酵好的薯麥漿，落地瞬間發泡膨脹，黏住了官軍的靴底，讓他們動彈不得。
    “這是阿婆教的‘薯膠陣’！”王狗蛋舉著哨子大笑，他腳邊的耐鹽藤正順著官軍的褲腿往上爬，開出細碎的白花。
    尚書趁機奪過為首官軍的弓，反手折斷：“北境人隻想種糧，不想打仗。”
    林小滿摸著懷裏的圖紙，突然發現周慎之畫的糧倉鑰匙孔，形狀竟和她長命鎖上的紅薯花紋完全吻合。
    長命鎖是周歲時周慎之所贈，背麵刻著的“守”字，此刻正硌著她的掌心。
    “去開糧倉！”周慎之推了林小滿一把，自己卻轉身衝向官軍，“老夫陪他們玩玩。”
    林守正拽著林小滿往鹽沼跑，身後傳來周慎之的喊聲：“藤橋盡頭有片紫花地，挖三尺！”
    剛踏上耐鹽藤橋，就見官軍砍斷的藤條竟在自我修複，斷口處冒出新的須根，像無數隻小手互相纏繞。
    王狗蛋跑在最後，突然轉身將袋薯麥粉撒向追兵——粉末遇風炸開，落在官軍臉上，頓時起了紅疹。
    “這是‘癢粉薯’磨的！”他笑得直跳，“阿婆說對付惡人最靈！”
    林小滿回頭時，看見周慎之被官軍圍住，卻依舊舉著烤紅薯往嘴裏塞，火星濺在他的白發上。
    而鹽沼裏的竹筐突然晃動，浮出個木牌，上麵是陳阿婆的字跡：“小滿，鎖芯轉三圈，逆著薯紋。”
    按周慎之所言，林小滿在紫花地挖了三尺，果然摸到個鐵盒。
    盒麵沒有鎖孔，隻有片凸起的紅薯浮雕，紋路與她長命鎖上的分毫不差。
    她將長命鎖按上去，“哢”的輕響後，盒裏滾出顆琉璃珠，珠內封存著片紅薯葉，葉脈清晰得像張地圖。
    “是糧倉的地下通道！”林守正指著葉脈交匯處，“這裏標了個‘薯’字。”
    王狗蛋突然指著琉璃珠反射的光：“快看！牆上有影子！”
    光影投射在岩壁上，竟組成了北境全圖，每個城鎮位置都嵌著顆發光的薯麥種。
    順著通道走到盡頭，抬頭望見糧倉頂部的紅薯雕塑——足有三人高，薯尾朝上，薯尖嵌著塊凹槽，形狀與林小滿手中的琉璃珠完全契合。
    林小滿踩著王狗蛋搭的人梯，將琉璃珠嵌入雕塑凹槽。
    刹那間，整座糧倉開始震動，雕塑緩緩旋轉，露出內部的齒輪組——每個齒輪都刻著不同的薯紋，有的像蜜薯的螺旋，有的像紫薯的星點。
    “逆著薯紋轉三圈！”林守正的喊聲混著齒輪聲傳來。
    林小滿握緊長命鎖，按陳阿婆的提示轉動雕塑，齒輪“哢嗒哢嗒”咬合，糧倉大門緩緩升起。
    門後不是堆積的糧食，而是整齊的育種架，每層都貼著標簽：“抗寒九號”“耐堿三號”……最頂層擺著個木牌，是周慎之的筆跡：“北境的春天，從顆種子開始。”
    突然，育種架後傳來咳嗽聲，陳阿婆拄著拐杖走出來，圍裙上還沾著薯麥粉：“等你們好久了，這些種要分發給北境百姓。”
    她指著架上的陶罐，“每個罐底都有地址，別送錯咯。”
    “裏麵的人聽著！”官軍的喊話從門外傳來，“交出周慎之，否則放火燒倉！”林守正往門縫外看，隻見火把攢動，映得官軍的甲胄泛著冷光。
    陳阿婆卻突然笑了，指著育種架最下層：“他們忘了北境的風是往哪吹的。”
    架下藏著排陶管，管口對著糧倉外的幹草堆。
    王狗蛋眼睛一亮：“是‘薯粉爆’！”他抱起罐發酵好的薯麥漿，“阿婆教過，遇火就炸！”
    林小滿看著陶管上的刻度，突然想起周慎之的話：“風向西北，正好順風。”
    林守正突然扯開布袋，將袋中薯種撒向空中。種子被風卷著，像群金色的蝴蝶，越過官軍的頭頂，落在遠處的田野裏。
    官軍的火把扔進來時，陳阿婆突然將林小滿的長命鎖扔向空中。
    鎖鏈在空中繃直，纏住了糧倉的橫梁，而鎖身墜下的瞬間，林小滿看見鎖背麵刻著的字——不是“守”，是“還”。
    與此同時，周慎之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笑意：“丫頭，知道你娘是誰了嗎？”
    火把落在薯麥漿上的“轟”聲中，林小滿突然想起陳阿婆圍裙上的薯紋，竟和她娘留下的手帕一模一樣。
    火把炸開的火光中，林小滿看見長命鎖的鎖鏈上，竟纏著半片幹枯的紅薯葉——葉脈的斷裂處，與她娘手帕上繡著的葉痕完全吻合。
    陳阿婆突然將圍裙解下，翻轉過來，背麵用金線繡著個“禾”字，正與鎖身的“還”字形成呼應。
    “‘禾’與‘還’，合起來是‘禾還’，”周慎之的聲音穿透爆炸聲，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那是你娘的字，她當年在北境，人人都叫她‘禾還先生’。”
    而糧倉外的官軍隊列裏，有個身影悄悄摘下麵甲，露出張與沈青禾有三分相似的臉，手裏緊攥著塊同樣刻著“禾”字的玉佩，眼神複雜地望著火光衝天的糧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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