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時三刻，清源縣校場浸在濃稠如墨的晨霧裏，萬餘禁軍的玄鐵甲胄泛著冷冽寒光，在霧氣中若隱若現。校場地麵凝結的霜花被無數雙軍靴碾碎，揚起細碎的冰晶，混著此起彼伏的嗬氣白霧，將整個營地籠罩在朦朧混沌之中。隊列裏長矛東倒西歪，有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有人倚著盾牌掩著口鼻連連哈欠，更有甚者蹲坐在地上係緊散開的鞋帶，全然不見出征應有的肅殺之氣。唯有中央將台之上，身著玄甲的林天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手握鎏金令旗，周身氣勢淩厲，似要劈開這混沌迷霧。
    他目光如鷹隼般掃過下方將領，在王順閃躲遊移的眼神、張校尉交疊抱胸的姿態上稍作停留，唇角勾起一抹轉瞬即逝的弧度。
    “想必大家都已經收到消息了吧，黑麵虎那個惡名昭彰的土匪頭子，竟然被一個神秘人給打傷了，而且現在下落不明！”林天的聲音在人群中回蕩著，他的語調中透露出一種刻意營造出來的急切和興奮，仿佛這個消息是他剛剛得到的，而且這個消息足以改變整個戰局。
    他突然猛地揮舞起手中的令旗，令旗在空中急速揮舞，發出一陣尖銳的破風聲，仿佛在向眾人宣告著什麽重要的事情。
    “這簡直就是上天賜予我們的絕佳良機啊！”林天的聲音越發激昂，“現在正是我們剿滅這些土匪的最佳時機！諸位，你們覺得怎麽樣呢？”
    就在這時，王順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他迅速上前一步，抱拳行禮，然後故意提高了自己的聲調，大聲說道：“將軍所言極是！黑麵虎失蹤之後，那些土匪們必定會群龍無首，變成一群烏合之眾。此時不戰，更待何時呢？末將願意擔任先鋒，率領軍隊踏平黑風山，將這些土匪一網打盡！”
    然而，在王順的內心深處，卻有著另一番盤算。就在臨行前，他曾接到過三皇子的一份密令：尋找合適的機會除掉林天，事成之後，他將會得到保舉，官運亨通。而此時此刻，林天竟然主動送上門來，這簡直就是天賜良機！隻要林天肯出兵，上了戰場刀劍無眼，到時候殺一個像林天這樣的廢物，豈不是易如反掌？
    張校尉撫掌大笑，臉上堆滿討好的笑容：“王副統領果然勇猛！不過這等大功，怎能讓副統領獨占？林將軍，末將麾下皆是精銳，願與王副統領一同出擊，定叫賊寇有來無回！”他暗暗想著，若能在戰場上製造混亂除掉林天，大皇子定會重重有賞。
    李校尉撚著胡須，眯起眼睛笑道：“兩位將軍如此豪情，實乃我軍之幸！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還請將軍速速下令，莫要貽誤戰機。”他隻盼著各方勢力鬥個兩敗俱傷，自己好從中漁利。
    趙校尉連連點頭，滿臉諂媚：“正是正是！林將軍英明神武，此番出征定能旗開得勝！我等願追隨將軍，赴湯蹈火！”五皇子黨向來見風使舵，他隻想著先附和眾人，再伺機而動。
    唯有陳校尉沉默不語，手按劍柄微微頷首，目光在幾位將領間流轉。他早已看穿這暗流湧動，卻打定主意隻聽令行事，不卷入任何紛爭。
    林天眉頭緊皺，咬著下唇來回踱步，裝出一副既渴望建功又忐忑不安的模樣：“可...可黑風山地勢險要，萬一有詐...”他突然抬頭，目光掃過眾人，“王副統領，你經驗豐富，你說這仗該怎麽打？”
    王順心中暗喜，連忙道：“但聽將軍號令。”
    林天咬了咬牙，似是下了極大決心：“好！既然如此！令王副統領率領兩千前鋒，沿著虎口崖小道突襲匪巢，本將軍親自率領中軍隨後壓陣。我軍出其不意，定能一戰功成！”
    林天的聲音在房間裏回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他環顧四周，刻意提高了音量，繼續說道：“但是，我醜話說在前頭，如果有誰在這場戰鬥中出了半點差錯，軍法處置，絕不留情！”
    王順心中狂喜，卻假意皺眉，額頭上刻意擠出幾道深紋：將軍，虎口崖地勢險要，兩側山壁如刀削斧劈，僅容三馬並行。前幾次圍剿，不少兄弟都折在那裏......他垂眸掩住眼底算計的光，餘光瞥見張校尉抱著雙臂冷笑，李校尉撚著胡須若有所思，心知這些皇子眼線都在盼著林天掉入陷阱。
    良機稍縱即逝！林天猛地抽出佩劍，寒芒出鞘的瞬間驚得眾人瞳孔驟縮。晨光掠過劍刃，將他的麵容映得森然如霜，黑麵虎失蹤，此刻不攻，難道要等他歸來卷土重來？劍鞘重重砸在將台上，震得鎏金令旗簌簌作響，若再有人敢動搖軍心，休怪本將軍法無情！他刻意將尾音拖得極長，目光如鷹隼般掃過眾人，在張校尉躲閃的眼神上多停留了一瞬。
    王順心中冷笑，麵上卻堆滿諂媚，躬身時特意讓披風掃過地麵：末將失言！將軍英明神武，此番定能旗開得勝。末將願率兩千精銳為先鋒，踏平黑風山，為將軍掃清障礙！他挺直腰板時，偷偷與李校尉交換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待王順點齊兩千兵馬離開校場，整齊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林天望著揚塵的方向，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晨霧漸漸散去，陽光穿透雲層灑在校場上，卻照不暖他眼底的寒意。他轉頭看向剩餘將領，目光掃過幾人，最後目光落在陳校尉身上。
    諸位，隨本將出發！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校場角落的戰鼓轟然擂響，驚起一群寒鴉。林天翻身上馬，玄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鎏金令旗獵獵作響。當他帶領中軍緩緩出城時，特意放慢了腳步，任由馬蹄聲與王順部的腳步聲漸漸拉開距離。
    山道上，王順不時回頭張望，見林天的中軍遠遠綴在後方，嘴角勾起一抹獰笑。他不知道的是，在黑風山深處，徐達早已帶著精銳埋伏妥當，隻等獵物入甕。這場精心設計的獵殺，每一個棋子都已就位，隻待收網時刻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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