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城的晨霧泛著鐵青色。張阿鐵蹲在百煉坊的簷角啃炊餅，餅裏夾著的鹹菜混著鐵鏽味——這是器盟七十二城特有的風味，連井水都浸著淬火油的腥氣。他眯眼望著街對麵高聳入雲的鍛天爐，爐身上赤目麒麟紋的瞳孔位置，還沾著三日前被他悄悄替換的劣質火精。
    阿鐵！卯時三刻了！掌櫃的破鑼嗓震得屋瓦發顫，再偷懶就把你扔進廢料池！
    少年縮了縮脖子，裹緊粗麻短打鑽進工坊。這是他混入天工城的第七日，靠著吞噬廢劍獲得的煉器常識，成功偽裝成逃荒的鐵匠學徒。爐膛裏躍動的南明離火映著他刻意塗黑的臉，連掌心的老繭都是昨夜用玄鐵砂磨出來的。
    新來的，去給三號爐添火精。監工扔來半袋赤紅晶石，腰間懸著的正是淩家外門子弟令牌。
    張阿鐵佯裝笨拙地捧起火精，指尖卻悄悄刮下些許粉末。這些產自赤霄川的晶石本該泛著霞光，此刻卻摻著星砂——與淩大小姐糖漬裏的如出一轍。他喉結滾動，強壓下吞噬的欲望，將晶石倒入爐口時故意灑落幾顆。
    廢物！監工的鞭影破空而來，知道這袋火精值多少靈石嗎？
    鞭梢觸及背脊的刹那，張阿鐵皮下龍鱗紋微閃。這是他在雷澤吞噬太古雷龍殘魂獲得的能力，能將三成攻擊轉為淬體能量。他順勢踉蹌倒地，袖中滑落的廢鐵片精準卡住爐底機關，爐溫頓時驟降。
    火候不穩！鑄劍師傅的怒吼響徹工坊，這爐青虹劍廢了！
    滿室嘩然中，張阿鐵蜷縮在角落瑟瑟發抖。沒人注意到他正用靴底碾磨灑落的火精，星砂混著赤霄晶滲入地磚——昨夜他在工坊地下埋了截雷擊木，這些火精將成為引燃地火的種子。
    散工時分，少年抱著半筐廢劍縮進柴房。月光透過氣窗灑在鏽跡斑斑的劍身上，他耳廓微動，確認方圓三十丈無人後，舌尖輕輕舔過劍脊。這是他在天工城發現的秘密：吞噬不同品級的廢鐵，能模擬對應煉器師的氣息。
    哢嚓。
    第三柄斷劍在齒間碎裂時，柴房門突然被推開。張阿鐵瞬間恢複呆滯模樣，嘴角還掛著鐵屑：誰...誰啊？
    來者是個梳著雙髻的少女，杏黃裙擺沾著爐灰，懷裏抱著把斷裂的古琴：我聽見你在吃...她突然噤聲，驚恐地看向少年腳邊迅速鏽蝕的廢鐵。
    張阿鐵瞳孔微縮。這少女他認得，是百煉坊主的獨女，三日前因擅自改動鍛器圖譜被罰去廢料庫。此刻她脖頸處隱約浮現青紫指痕，顯然是偷跑出來的。
    小、小師妹？他結結巴巴地後退，俺就是餓了...
    少女突然跪坐在地，古琴斷弦無風自動：你能吃法器對不對？求求你吃了這把囚凰琴！她扯開衣領，鎖骨處赫然印著赤目麒麟烙紋，他們要用我祭爐，琴裏封著我的本命魂...
    張阿鐵盯著琴身鑲嵌的泣金紋，胃裏那團火突然安靜下來。這是他在化金池底見過的獻祭陣法，琴腹內確實蜷縮著道殘魂。但更令他在意的是少女袖口若隱若現的齒痕——與雷澤銅柱上的噬金體印記如出一轍。
    醜時三刻，西市廢井。他抓起最後半截斷劍塞進嘴裏，含糊不清地說，帶三斤赤霄晶，要摻星砂的。
    少女離開後，張阿鐵從梁上摸出個陶罐。罐裏盛著這些天收集的爐渣：玄天劍宗的冰魄碎屑、金剛門的降魔杵殘片、還有陰傀宗的噬骨金粉。他將不同材料按《天工譜》殘篇記載的陣圖排列，地麵漸漸浮現出微縮的鍛天爐虛影。
    果然如此...他指尖點向虛影中淩家地宮的位置，那裏懸浮著半枚青銅鼎心，所謂天工大典，不過是要用十萬器奴的血澆灌鼎心。
    更夫敲響子時的梆子時，張阿鐵已蹲在廢井邊啃食赤霄晶。星砂在齒間爆開的灼痛讓他想起化金池的熔漿，但比起這個，更令他在意的是井底傳來的震動——那是地脈深處青銅鼎足蘇醒的脈動。
    你來了。他頭也不回地甩出根鐵釘，釘尖精準穿過小師妹的裙擺將她定在井沿，我要的東西呢？
    少女顫抖著捧出個錦囊，內裏赤霄晶泛著詭異的藍光：這是從地宮偷來的...他們說摻了魔血...話音未落，錦囊突然自燃，魔焰中浮現淩大小姐的虛影。
    好個吃裏扒外的耗子。虛影指尖纏繞著玄鐵鏈，本小姐正愁找不到試鼎的活胚...
    張阿鐵突然劇烈咳嗽，噴出的火星竟將魔焰撲滅。他佯裝驚慌地打翻錦囊，赤霄晶滾落井底的刹那，整座天工城的地脈突然震顫。七十二座鍛天爐同時轟鳴，爐身上的赤目麒麟紋滲出黑血。
    多謝贈禮。他抹去嘴角鐵鏽，瞳孔深處閃過鼎紋，這些魔血淬煉過的赤霄晶，正好用來喂飽地脈下的老家夥。
    淩大小姐虛影消散前，張阿鐵隱約聽見地宮方向傳來的怒吼。他轉身看向嚇癱的小師妹，從懷裏掏出把用廢鐵熔成的小刀：現在，說說囚凰琴的故事——要是有半句假話...刀尖輕輕劃過她鎖骨處的烙紋，我就把你和這把琴，一起吞了。
    遠處傳來巡夜修士的破空聲，少年在陰影裏咧開嘴。今夜過後，百煉坊會多出個偷吃廢鐵的傻學徒，而淩家地宮裏那尊吞了魔血的青銅鼎，將再也按捺不住噬主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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