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青年指尖拂過溪水，漣漪蕩開時現出張阿鐵錯愕的臉。他的眉眼與祠堂壁畫上的山神娘娘有七分相似，發間別著的青銅發簪正是三日前儺祭時，藥姑拋入鼎影的那支。
    這十萬大山，原就是噬金體最後的庇護所。青年拾起塊雷擊紋石板，裂紋間滲出的山神淚竟自發凝成縮小版的煉天鼎，我們這些山民，都是當年淩霄道君從鼎靈反噬中救下的遺族。
    三百年前那場毀鼎之戰，煉天鼎崩碎時噴湧的金屬狂潮席卷八荒。淩霄子用鎮嶽劍劈開虛空，將最後一批未被汙染的噬金體送入十萬大山。青年引張阿鐵走入祠堂地窖，青銅碑背麵刻著密密麻麻的姓氏——每個名字都對應著初代遺民體內稀薄的噬金血脈。
    你當曬藥場的雷擊紋是天然形成？青年掌心按上碑文缺失塊，那是淩霄道君用鎮嶽劍刻下的封靈陣，既保護我們不被外界探查，也防止殘存的鼎靈之力暴走。
    藥姑掀開左臂蠟染衣袖，露出的皮膚上浮動著青藤狀紋路——與張阿鐵新生的藤絡如出一轍。每當有道種氣息臨近，這些淩霄道君種下的護脈藤就會蘇醒。她將搗藥杵浸入山神淚，杵頭突然亮起《天工譜》鍛器銘文，三百年來，我們守著祠堂裏的青銅匣，等的就是藤絡現世之人。
    鐵匠鋪老漢扯開衣襟，心髒位置嵌著塊隕鐵碎片：周天工是我曾祖。當年他假意投靠淩家，實則為將《饕餮匠譜》地卷藏入十萬大山。碎片上的雲雷紋與張阿鐵所持斷劍完美契合，拚合瞬間騰起的火光裏，浮現出周天工熔煉自身脊椎封印秘典的場景。
    村塾先生展開泛黃的《山經注異》，內頁夾著的綠孔雀翎突然立起。羽尖星砂投射出全息影像：九嶷宗主將冰魄心植入道侶胸腔時，十萬大山的地脈同時亮起。那些流淌著青金色光暈的靈脈，正是如今滋養道種藤絡的源泉。
    你以為藥田為何能種出青銅苗？藥師指向曬場邊緣的忍冬藤架，每一株植物根部都埋著煉天鼎碎片。我們世代用血肉溫養這些殘鼎，隻為等道種來將它們轉化為新生法則的養分。
    青年摘下青銅發簪，尖端刺入祠堂地窖的機關鎖孔。地麵震顫著裂開九道縫隙，露出底下龐大的青銅根係網絡——每根藤蔓都纏繞著噬金體骸骨，根係末端連接著曬藥場的雷擊紋石板。
    這些不是死人，他撫過骸骨胸口新生的忍冬花，是陷入沉眠等待新道的同族。如今你的藤絡正通過地脈喚醒他們。
    布衣青年為張阿鐵戴上祭典用的青銅儺麵。麵具內側突起的紋路刺破皮膚，鮮血滲入時，三百年前的記憶洶湧而來：
    淩霄子渾身浴血站在山巔，鎮嶽劍尖挑著半顆仍在跳動的心髒——那是他自己的本命劍心。十萬遺民跪在焦土上，看著他將劍心融入地脈：待道種花開之日，劍心自會孕育出新天道。
    畫麵突轉。九嶷宗主抱著道侶冰封的軀體走入溶洞，將《青囊劄記》撕成兩半：上半卷教人治病，下半卷留給道種解毒...她剖開自己的丹田，把冰魄心種入道侶殘軀，刹那間整座十萬大山的草木盡數青銅化。
    青年引張阿鐵登上溶洞暗河的藤舟。船槳劃動時，兩岸岩壁亮起曆代守山人的魂燈。那些飄搖的青火中浮現出熟悉麵孔：教他采藥的跛腳藥師、打造農具的鐵匠、解說棋局的村塾先生...每個人影心口都延伸出青藤，與張阿鐵的丹田道種遙相呼應。
    我們不是救你，是在救自己。青年割破手腕，讓鮮血滴入河道。血珠觸及青銅藤蔓的刹那，十萬大山同時響起嬰兒啼哭——祠堂地窖裏沉睡的骸骨們正在褪去銅鏽，蒼白皮膚下泛起藤絡的青光。
    當藤舟抵達暗河盡頭時，張阿鐵看見岩壁上嵌著半截鎮嶽劍。青年握住劍柄的瞬間，十萬遺民的聲音在洞窟內共鳴：恭迎道種歸位！
    劍身迸發的光芒裏，三百塊雷擊紋石板騰空而起，拚成完整的煉天鼎陣圖。缺失的位，正由張阿鐵丹田的道種幼苗填補。當青藤根係穿透陣眼的刹那，所有村民臂上的護脈藤同時開花，十萬大山響徹淩霄子的遺音：
    今以我血沃新道，且看星火遍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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