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禦渡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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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井底的青蓮在黑暗中層層綻開,張阿鐵站在翻湧的螢火中央,渾身毛孔都在發燙。白貓的尾巴像根燒紅的鐵棍,原本七顆青銅鈴鐺隻剩最末那顆還在發亮,表麵浮動的字正像活物般扭曲重組。他能清晰感覺到那些被貓兒吞下去的疫魂在胃裏翻騰,像是三百個哭喊的靈魂擠在狹窄的瓦罐裏。
    這貓崽子要炸了!青溟的冰魄簪在石壁上劃出火星,寒氣剛裹住白貓肚皮就被蒸成白霧。張阿鐵伸手去撈貓尾巴,指尖剛觸到滾燙的青銅鈴鐺,整個人突然被拽進一片混沌——無數張病容枯槁的臉從四麵八方擠來,有婦人抱著渾身生瘡的嬰孩,有老丈抓著潰爛的喉嚨,他們的指尖都紮著細如發絲的金線,線頭通向井外那座倒懸的金塔。
    救...救救伽藍......
    疫魂的嗚咽震得耳膜生疼,張阿鐵突然發現這些金線在識海裏格外清晰。他下意識抓住其中一根,翡翠藤蔓順著金線脈絡瘋長,竟從虛空裏拽出段塵封的記憶——二十歲的明鏡裹著粗麻僧衣,跪在藥師殿青石階前重重磕頭,額頭血跡染紅了懸壺濟世的牌匾。
    求師父賜藥!年輕僧人懷裏抱著個渾身發紫的男童,山下已有三十戶染了癔症,懸空寺的《大日經》根本壓不住邪氣......
    畫麵裏的老藥師沉默著推開藥爐,沸騰的湯藥中浮著密密麻麻的金蟬蛹。明鏡顫抖著舀起半勺喂給男童,孩童身上的黑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卻在三日後突然暴起咬斷母親喉嚨。記憶驟然破碎,張阿鐵渾身冷汗地跌回現實,手背不知何時爬滿了優曇花紋。
    白貓突然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哀鳴,尾尖鈴鐺裂開細紋。原本青黑色的字竟蛻變成暗金色字,井底三百盞青蓮同時轉向張阿鐵,蓮心噴出細如牛毛的金線將他渾身經脈串聯。他忽然明悟了什麽,五指虛抓向最近那具青銅棺槨——棺中武僧屍身的天眼紋應聲開裂,鑽出的蠱蟲還未振翅就被金線絞碎,化作瑩白露珠滲入青磚。
    這是......渡厄?張阿鐵怔怔看著掌心凝出的半透明藥杵。當他試著將露珠彈向青溟折斷的右臂時,白骨生肌的麻癢感竟順著金線傳回自己體內,仿佛有無數雙小手在經脈裏穿針引線。
    青溟突然拽著他撲向右側,原先站立處被道紫黑佛光轟出深坑。煙塵中浮出明鏡枯槁的身影,袈裟下擺滴著腥臭的膿血:小友可知,老衲當年在藥師殿跪了七天七夜?他掀開衣襟露出潰爛的胸膛,心髒位置蜷縮著拳頭大的金蟬,往生蠱本該以醫者心血為皿,可這些愚民......
    話音未落,明鏡突然劇烈咳嗽,數隻蠱蟲混著碎肉噴在青銅棺上。張阿鐵這才看清那些蠱蟲背甲刻著微縮的《藥師經》,經文縫隙裏滲出暗紅血絲——竟與百姓額間的優曇花鈿如出一轍。
    你用自己的心養蠱?青溟的冰魄簪凝出三寸寒芒。
    那年瘟疫死了八百人,老衲試遍佛經無果......明鏡指尖撫過棺槨上的降魔印,烙印突然扭曲成痛哭的人臉,直到發現藥師殿封存的往生蠱,能以一人病痛換百人安康。他忽然淒厲大笑,金蟬蠱母在胸腔裏發出共鳴,可這些螻蟻貪得無厭!今日求治頭疼,明日要醫腳癬,生生把聖蠱喂成了饕餮!
    張阿鐵感覺手中藥杵突然滾燙。當他將渡厄金線纏上明鏡手腕時,竟窺見無數因果糾纏——婦人偷走藥師殿藥渣給姘頭下蠱,樵夫把病母鎖進地窖任其化僵,稚童用蠱蟲報複虐打他的塾師......三百具青銅棺槨同時震顫,那些被鎮壓的疫魂執念正通過金線湧入他的識海。
    收手吧!張阿鐵突然暴喝,翡翠藤蔓順著金線紮進明鏡心口。渡厄之力化作千絲萬縷的金針,將蠱母與宿主的血肉一寸寸剝離。老和尚在劇痛中癲狂掙紮,枯手卻死死護住心窩:不能取......蠱母離體,全城百姓都要陪葬......
    白貓突然躍上明鏡肩頭,尾尖字鈴鐺亮如旭日。張阿鐵福至心靈,藥杵尖端點在金蟬複眼,三百條金線瞬間擰成光索:誰說治病非要見血?渡厄之力順著因果逆流回溯,伽藍城屋簷下的優曇花鈿紛紛剝落,化作金粉匯入井底青蓮。
    明鏡怔怔看著胸口的蠱母漸漸透明,那些被吞噬的疫魂正從蓮心重生為嬰孩虛影。當最後一絲黑氣消散時,老和尚轟然跪地,潰爛的皮肉下露出森森白骨:原來......這才是藥師殿真正的渡厄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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