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線天山縫，月光被高聳的石壁切割成慘白的細線，投在陰冷潮濕的地麵上。空氣粘稠得能擰出水，帶著苔蘚和某種腐敗物的氣味。
    陰秀才的笑容僵在臉上，鐵骨折扇“哢”地合攏，發出金屬撞擊的脆響。他身後那七八個漢子同時踏前一步，動作整齊劃一，分明是訓練有素的戰陣，絕非尋常山賊。
    “看來陸堂主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陰秀才聲音尖細，像用指甲刮擦鐵皮，“既然知道趙盟主的名號，就該乖乖束手就擒。交出黑龍佩，說出斷龍崖的線索，或許還能留個全屍。”
    陸沉緩緩拔出長劍。劍身在幽暗的山縫中泛著清冷的微光。“趙天狼的手伸得長，養的狗倒是不少。從臨州到黑山，處處都有你們的臭味。”
    “找死！”陰秀才眼中戾氣暴漲，鐵骨折扇一展，扇骨中彈出十二道薄如蟬翼的利刃，寒光閃閃，“殺！”
    七八名漢子同時暴起！他們不用刀劍，而是每人手中甩出一條帶著倒鉤的鐵鏈，鐵鏈頂端連著鷹爪般的鉤刃，在狹窄的山縫中交織成一張死亡之網，分取陸沉上下三路！配合默契，顯然演練過無數次。
    “鐵山，護住蘇媚和阿炳！”陸沉低喝，身形不退反進，迎著鐵鏈網撞去！劍光驟然炸開，如星河倒卷！
    “鐺鐺鐺鐺——！”
    密集的金鐵交鳴聲在狹窄山縫中爆響，震得人耳膜生疼！火星四濺，照亮了陸沉冰冷的臉和那些漢子驚愕的眼神。
    他們無往不利的“鎖龍鏈陣”，竟被陸沉一劍盡數蕩開！那劍上蘊含的力道奇大無比，更有一股陰寒霸道的勁力順著鐵鏈傳來，震得他們手臂發麻！
    “醒龍境……果然厲害。”陰秀才眼神凝重，鐵骨折扇一抖，十二道利刃脫離扇骨，化作十二道寒星，從詭異的角度射向陸沉周身大穴！同時他身形飄忽，如鬼魅般欺近，合攏的鐵骨扇點向陸沉眉心！
    扇中劍，劍中扇！這是陰秀才的成名絕技“陰陽扇”，虛實相生，防不勝防！
    陸沉長劍一圈，劍光如幕，將十二道利刃悉數磕飛。但陰秀才的鐵骨扇已至眉心！他急仰頭，鐵骨扇擦著鼻尖掠過，帶起的勁風刮得麵皮生疼。
    與此同時，那七八名漢子已重整陣型，鐵鏈再次纏來，這次不再硬碰，而是如同毒蛇，專攻陸沉下盤和視線死角，配合陰秀才的正麵強攻。
    狹窄的地形限製了陸沉的騰挪空間，對方又是訓練有素的合擊，一時間竟被逼得連連後退，險象環生。
    “堂主！”鐵山怒吼，想衝上來幫忙，卻被兩名漢子用鐵鏈死死纏住雙斧，動彈不得。阿炳和蘇媚也被另外幾人纏住，自身難保。
    “陸沉，你完了！”陰秀才獰笑，鐵骨扇再次展開，扇麵竟噴出一蓬慘綠色的毒霧，瞬間彌漫整個山縫！
    毒霧刺鼻，眾人欲嘔。陸沉屏息急退，但毒霧沾到皮膚，竟傳來灼燒般的刺痛，眼前也陣陣發黑。
    “腐骨毒瘴！你吸得越多，死得越快！”陰秀才狂笑，攻勢更急。
    陸沉眼中寒光一閃。不能再拖了。
    他猛地吸氣，體內黑龍內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騰起來！丹田中，那條模糊的黑龍法相虛影昂首咆哮，一股沛然莫禦的恐怖氣息從陸沉身上爆發！
    醒龍境中期！在生死壓迫下，他竟然臨陣再做突破！
    “吼——！”
    龍吟般的嘯聲從陸沉喉中迸發，聲浪在狹窄的山縫中激蕩，震得石壁簌簌落石！那慘綠色的毒霧竟被聲浪衝散大半！
    陰秀才臉色大變，急退。
    但晚了。
    陸沉長劍一震，劍身上黑色氣勁瘋狂旋轉，凝聚成一道尺許長的黑色劍芒！他一步踏出，地麵龜裂，人劍合一，化作一道黑色閃電，直刺陰秀才心口！
    這一劍，快得超越了視覺的極限！帶著黑龍法相的威壓，帶著陸沉所有的殺意和憤怒！
    陰秀才隻覺眼前一黑，那黑色劍芒已至胸前！他厲吼一聲，鐵骨扇全力格擋，同時身形急扭，試圖避開要害。
    “鐺——哢嚓！”
    鐵骨扇應聲而斷！黑色劍芒去勢不減，從陰秀才左胸透入，後背穿出！
    “呃……”陰秀才低頭看著胸前的血洞，又抬頭看向陸沉，眼中滿是難以置信，“你……你怎麽可能……”
    陸沉抽劍，血濺三尺。陰秀才軟軟倒地，氣絕身亡。
    首領一死，那七八名漢子頓時大亂。鐵山暴吼，雙斧狂舞，瞬間劈倒兩人。阿炳和蘇媚也趁機反擊，短刀和弩箭齊出，又解決三人。
    剩下兩人見勢不妙，轉身就逃。但山縫狹窄，能逃到哪裏？被陸沉追上，一劍一個，了結性命。
    戰鬥結束。山縫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
    陸沉拄劍喘息，臉色蒼白。強行突破加上全力一劍，消耗巨大。但此刻不是休息的時候。
    “搜身，看看有沒有線索。阿炳，警戒。蘇媚，你怎麽樣？”陸沉快速吩咐。
    蘇媚臉色發青，顯然吸入了少量毒霧。她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兩粒藥丸服下，盤膝調息。阿炳則快速在屍體上翻找。
    鐵山蹲在陰秀才屍體旁，摸索片刻，掏出一個油布包，裏麵是一張地圖和幾封信。
    “堂主，你看這個。”
    陸沉接過。地圖繪製的正是黑山地形，標注了幾條隱秘的小道和幾處山寨位置。其中一條用紅筆特別標出，通往黑山深處的“毒龍潭”。
    信有三封。一封是趙天狼給陰秀才的密令，命令他不惜一切代價截殺陸沉，奪取黑龍佩。第二封是某個神秘人寫給陰秀才的，字跡娟秀，用的是暗語，但大意是“東西已備妥，按計劃行事”，落款隻有一個“癸”字。第三封則讓陸沉瞳孔驟縮——那是江萬雄的親筆信！信中要求陰秀才“必要時可與影狼合作，務必誅殺陸沉，奪回黑龍佩與青龍佩”，並許諾事成之後，助陰秀才“脫離黑山，入主津門分舵”。
    “江萬雄和趙天狼……果然有勾結。”蘇媚調息完畢，走過來看到信，臉色難看，“而且看這意思，隱龍會也在其中穿針引線。那個‘癸’，很可能是隱龍會‘十天幹’中的癸字部成員。”
    “十天幹？”陸沉問。
    “隱龍會內部以十天幹、十二地支分部。十天幹是核心，十二地支是外圍。這個‘癸’能調動黑山七十二寨這樣的勢力，在十天幹中地位不低。”蘇媚解釋道，“我父親當年，就是因為查到了某位‘天幹’成員與朝中重臣往來的證據，才遭滅口。”
    陸沉默然。仇人越來越多，勢力越來越大。狼盟、洪門、隱龍會，甚至可能牽扯朝堂。這條路，比他想象的更凶險。
    “堂主，我們現在怎麽辦？”鐵山問，“按地圖，走這條紅標的小道，可以避開黑山大部分山寨，直插北邊出口。但‘毒龍潭’標注了危險記號。”
    陸沉看著地圖，又看了看手中的黑龍佩和青龍佩。兩佩靠近，那溫熱感和共鳴在進入黑山後，似乎強烈了一絲。
    “去毒龍潭。”他做出決定。
    “那裏可能有陷阱……”阿炳提醒。
    “正因可能有陷阱，才更要去。”陸沉收起地圖和信，“陰秀才等人奉命攔截，卻帶著標注毒龍潭的地圖，這不合理。要麽那裏有他們必須守護的東西，要麽……那裏是另一個陷阱的核心。不管是哪種，我們都得闖一闖。”
    他看向蘇媚：“能走嗎？”
    蘇媚點頭，眼神堅定。
    “好。鐵山開路，阿炳斷後，蘇媚居中。我們走小道，去毒龍潭。”
    一行人在狹窄的山縫中穿行，按照地圖的指示，拐入一條幾乎被藤蔓完全掩蓋的隱秘小徑。小徑崎嶇濕滑，布滿了青苔和毒蟲，但確實避開了幾處地圖標注的山寨位置。
    走了約一個時辰，前方傳來轟隆的水聲，空氣中彌漫起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和某種腥甜氣息。
    穿過一片茂密的毒瘴樹林，眼前豁然開朗。
    一個巨大的天坑出現在眼前，直徑足有百丈，深不見底。天坑中央是一個渾濁的黑色水潭，潭水翻滾，冒著詭異的泡泡，硫磺味正是從那裏傳來。水潭周圍寸草不生，隻有嶙峋的黑色怪石。
    這就是毒龍潭。
    而在水潭邊的一塊巨石上，盤膝坐著一個黑衣人。
    那人背對著他們，身形瘦削，一動不動，仿佛已與周圍的怪石融為一體。但陸沉卻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極其危險、陰冷、仿佛毒蛇般的氣息，正從那人體內散發出來，鎖定著他們每一個人。
    “等你很久了，陸沉。”黑衣人緩緩開口，聲音嘶啞幹澀，像是很久沒說過話。
    他轉過身。
    那是一張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眼窩深陷，瞳孔竟然是詭異的豎瞳，像蛇。他看起來不過三十歲，但整個人散發著一種行將就木的腐朽氣息。
    “自我介紹一下，”黑衣人咧嘴，露出兩排細密尖銳的牙齒，“隱龍會，癸字部，‘毒龍’。”
    話音未落，他腳下的黑色潭水驟然炸開！一條水桶粗細、通體漆黑的巨蟒破水而出，張開血盆大口，帶著腥風撲向陸沉！蟒身布滿猙獰的骨刺，雙目赤紅，顯然早已異變成毒物！
    與此同時，毒龍動了。他身形一晃，竟如鬼魅般拉出三道殘影，從三個方向同時撲向陸沉，雙手成爪，指尖漆黑，帶著腥臭的毒氣！
    陸沉長劍一震，迎向巨蟒。鐵山怒吼著攔向一道殘影。阿炳和蘇媚也分別對上另外兩道。
    但下一刻，異變再生！
    那三道殘影，竟然都是真的！每一道都有毒龍七成實力！更可怕的是，毒龍真身不知何時已出現在陸沉身後，一爪掏向他的後心！
    “小心！”蘇媚驚叫，弩箭急射，卻被毒龍隨手拍飛。
    陸沉腹背受敵！前有巨蟒，後有毒龍，左右是鐵山、阿炳苦戰的殘影！
    絕境！
    但陸沉的眼中，卻閃過一絲決絕。
    他不閃不避，竟迎著巨蟒的血盆大口衝去！在即將被吞沒的刹那，身體猛地一矮，從蟒口下滑過，長劍反手上撩，黑色劍芒暴漲，狠狠切入巨蟒下顎柔軟處！
    “噗嗤！”鮮血噴濺！巨蟒發出痛苦的嘶鳴，瘋狂扭動。
    同時，陸沉左掌向後拍出，掌心黑色旋渦瘋狂旋轉——焚江手！
    “嘭！”
    毒龍的一爪與焚江手勁碰撞！毒氣與火勁瘋狂對耗，發出“嗤嗤”的腐蝕聲！陸沉悶哼一聲，借力前衝，脫離了毒龍的攻擊範圍，但左掌已是一片烏黑，劇毒迅速蔓延。
    毒龍也退了一步，看著掌心焦黑的痕跡，眼中閃過一絲驚異：“好霸道的火勁！可惜，你已中我的‘蝕骨毒’，三息之內，必死無疑！”
    陸沉低頭，看著迅速變黑的左臂，甚至能看到黑色的毒氣正沿著經脈向心脈侵蝕。他深吸一口氣，猛地將左臂幾處大穴封住，暫時阻住毒氣蔓延，但整條左臂已失去知覺。
    “三息？”他抬頭，看著毒龍，嘴角竟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殺你，一息就夠了。”
    話音未落，他右手中的長劍，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漆黑光芒！那光芒不再僅僅是氣勁，而是隱隱凝成了一條張牙舞爪的黑龍虛影，纏繞劍身，仰天咆哮！
    黑龍法相，徹底具現！雖然依舊虛幻，但已能附著兵刃，增幅威力！
    “這不可能！”毒龍瞳孔驟縮，失聲驚呼，“醒龍境中期，怎能凝聚如此法相？！除非……除非你修煉的黑龍十八手，是完整的……”
    他話未說完，陸沉的劍已至。
    沒有花哨，沒有變化。隻有一劍，帶著黑龍法相全部的力量，帶著陸沉所有的意誌，帶著滔天的殺意和仇恨，直刺而來！
    劍出，龍吟震天！整個毒龍潭的水麵都被這一劍的威勢壓得凹陷下去！
    毒龍厲嘯，全身毒氣瘋狂湧出，在身前凝聚成一麵漆黑的毒盾，同時身形急退。
    “嗤——！”
    黑色劍芒如同熱刀切牛油，輕易撕開了毒盾，在毒龍驚駭欲絕的目光中，洞穿了他的胸膛！
    劍尖從背後透出，帶出一攤漆黑的血。
    毒龍低頭看著胸前的劍，又抬頭看向陸沉，豎瞳中充滿了不甘、怨毒，以及一絲深深的恐懼。
    “你……你到底……”他嘶聲道，話未說完，身體已軟軟倒下，氣息斷絕。
    隱龍會癸字部，“毒龍”，死。
    隨著毒龍身死，那三條殘影和受傷的巨蟒也同時潰散、倒地。顯然都是他用秘法控製的毒物分身。
    陸沉拄劍，單膝跪地，大口喘息，臉色慘白如紙。強行催動法相，加上劇毒攻心，他已到極限。左臂的黑色已蔓延到肩膀，眼前陣陣發黑。
    “堂主！”鐵山和阿炳衝過來扶住他。蘇媚也踉蹌跑來，取出銀針，飛速刺入陸沉左臂幾處要穴，又喂他服下數粒解毒丹，但效果甚微。毒龍的蝕骨毒，太過霸道。
    “必須立刻斃毒！”蘇媚急道，但此地不宜久留。
    “搜他身……找解藥……或線索……”陸沉強撐著說完，意識已開始模糊。
    阿炳立刻在毒龍屍體上搜索，很快找到一個玉瓶和一塊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令牌正麵浮雕一條纏繞著骷髏的怪龍，背麵刻著“癸三”二字。玉瓶打開，裏麵是三粒碧綠的藥丸，清香撲鼻。
    蘇媚聞了聞，又用銀針試了試，眼睛一亮：“是上品解毒丹！應該能壓製毒性！”連忙喂陸沉服下一粒。
    藥丸入腹，化作清涼之氣流轉全身，左臂蔓延的黑色終於停止，甚至開始緩慢消退。陸沉精神一振，但依舊虛弱。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快走。”他強撐著站起。
    一行人迅速離開毒龍潭，按照地圖，找到那條通往北邊出口的小道，相互攙扶著，消失在莽莽黑山之中。
    在他們離開後約半個時辰，數道黑影從天坑邊緣落下，來到毒龍屍體旁。
    為首之人，一身灰衣，正是影狼。他蹲下，檢查了毒龍的傷口，又看了看周圍打鬥的痕跡，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癸三也死了……”他身後一人顫聲道，“那陸沉，到底什麽來路？連毒龍大人都……”
    “閉嘴！”影狼低喝，眼中寒光閃爍，“傳令，封鎖黑山所有出口，特別是北邊。他們中了毒龍的蝕骨毒，走不遠。另外，給趙盟主傳信，事情有變，癸三身死，請求‘地支’部隊支援。”
    “是！”
    影狼站起身，望向北方，那是津門的方向。
    “陸沉……你逃不掉的。隱龍會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你和你那該死的黑龍十八手，注定要成為我影狼……晉升‘天幹’的踏腳石！”
    他身影一晃，消失在天坑邊緣。
    夜更深了。
    黑山的密林中，陸沉一行人艱難跋涉。毒龍的解毒丹壓製了毒性，但陸沉依舊虛弱，左臂無法用力。蘇媚的毒瘴也未全清，臉色不佳。隻有鐵山和阿炳還算完好，但連番苦戰，也疲憊不堪。
    “堂主，前麵就是黑山北口了。”阿炳指著前方隱約的亮光，“出了山，就是‘白沙鎮’，是津門的外圍鎮子。我們在那裏可以休整，打聽消息。”
    陸沉點頭，看著手中那塊“癸三”令牌，又摸了摸懷裏的黑龍佩和青龍佩。
    隱龍會、癸字部、毒龍、影狼、趙天狼、江萬雄……一張巨大的網，正在他麵前緩緩展開。而他，正帶著兄弟們，一步步走向網的中心。
    但，那又如何？
    他握緊拳頭，眼中燃燒著冰冷的火焰。
    父親的血仇，陸家的冤屈，黑龍十八手的傳承，還有身邊這些生死相托的兄弟……
    這一切，都需要力量，需要地盤，需要……將所有的敵人，踩在腳下。
    津門，我來了。
    狼盟，洪門，隱龍會……
    你們，準備好了嗎？
    （第二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