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殘雲，吹得衣袍獵獵作響。我指尖發麻，仙緣鏡的裂痕又深了一分，金光卻未熄，依舊順著鍾體符文緩緩爬行。那一點紅光在鏡中劇烈跳動，像是被逼到絕境的心髒。
    墨淵的手掌貼在我背後，一股溫厚的戰神本源源源不斷地湧入經脈。我咬牙撐住，不敢有絲毫鬆懈。方才那一擊已耗盡心力，此刻全憑他的支撐才未倒下。
    東皇鍾忽然震了一下。
    不是嗡鳴，也不是搖晃，而是從內部傳出一聲沉悶的斷裂聲，仿佛某種禁製終於不堪重負。鍾身青銅色的紋路開始龜裂，一道細長的裂痕自鍾口向下蔓延，如同幹涸的土地般寸寸綻開。
    擎蒼站在高台邊緣，原本死死盯著我們的目光猛地轉向鍾體。他臉色驟變，眼中怒火尚未散去，竟浮起一絲驚懼。
    “不——！”他嘶吼出聲，聲音裏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這不可能！封印怎會……反噬？”
    話音未落，鍾體猛然一顫，裂痕加速擴散。那道貫穿鍾心的紅光忽地向內收縮，隨即爆發出刺目血芒。一股強大的吸力自鍾內席卷而出，如巨口張開，直撲擎蒼所在之地。
    他雙臂猛揮，黑氣翻湧成盾，試圖抗衡那股力量。可那吸力來得太過迅猛，黑盾隻撐了瞬息便轟然碎裂。他腳下的星岩崩塌，整個人被淩空扯起，像一片枯葉般向鍾口拖去。
    “少綰——！”他在半空中掙紮著回頭，麵容扭曲，“你說過不會讓我再進去的！你說過……隻要我還守著鍾心，就能替你活下去！”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身形已被吸入鍾內虛空。最後一刻，我看見他伸出手，似要抓住什麽，卻被鍾體裂開的縫隙生生截斷光影。
    鍾口閉合了一瞬，又猛地彈開。裂痕之間，紅光明滅不定，隱隱有低沉的咆哮從中傳出。那是擎蒼的怒吼，也是怨念最後的掙紮。
    我喘息著，手臂幾乎抬不起來，可仍死死攥著仙緣鏡。鏡麵裂痕已延至中央，金光微弱閃爍，仿佛隨時會熄。
    “它……還在抵抗。”我艱難開口，喉嚨幹澀如砂石摩擦。
    墨淵沒有答話，隻是將更多仙力渡入我體內。我能感覺到他氣息紊亂，戰甲邊緣已有細微碎裂，顯然方才那一劍與持續輸送靈力已讓他負傷。但他站姿未動，脊背挺直如刃，依舊將我護在身前半步。
    鍾體再度震動，比先前更劇烈。三道舊日鎖鏈的痕跡在鍾壁浮現，隨即崩解，化作縷縷黑煙滲入裂縫。那些黑煙並未消散，反而在鍾心周圍盤旋凝聚，似在重組某種陣法。
    “他在用殘念重連封印樞紐。”墨淵終於開口，聲音低沉而冷靜，“若讓他完成逆轉，不僅封印失效，鍾中積怨還將反衝三界。”
    我閉了閉眼，強行壓下眩暈。父神手記中的符陣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那一頁上寫著：“封印非鎮，而在引歸。以己為橋，導其回流。”
    原來如此。
    這不是摧毀，而是引導。不是戰勝，而是承接。
    我深吸一口氣，將殘存的青丘血脈之力盡數灌入仙緣鏡。鏡身劇烈震顫，裂痕中透出灼熱光芒。我不再壓製它的極限，反而主動催動最後一絲神識，讓金光逆流而上，直衝鍾心深處。
    鍾體猛然一震，裂痕中噴出數道赤焰。那些火焰並非尋常烈火，而是由怨氣壓縮而成，沾之即蝕魂魄。墨淵抬手結印，一道玄光橫亙於前，將火焰盡數擋下。火星濺落在他肩甲上，留下幾處焦痕。
    “快。”他說，聲音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我知道時間不多了。
    金光穿透鍾心，與那團翻騰的紅芒相觸。刹那間，我仿佛聽見無數聲音在耳邊響起——哭喊、詛咒、哀求、低語。其中一道極輕的聲音，再次傳來：
    “別再打了……夠了。”
    是少綰。
    我沒有回應，隻是咬破舌尖，借劇痛穩住心神。鮮血順唇角滑落，滴在仙緣鏡上，又被金光蒸發成霧。那一瞬間，鏡中映出的不再是破綻與軌跡，而是一條蜿蜒的光路——那是封印之力原本該走的歸途。
    我雙手猛推，將全部意念注入鏡中。
    金光暴漲，順著那條光路疾馳而下，如同引雷入地。整座東皇鍾劇烈搖晃，裂痕中流出暗紅色的液體，像是凝固萬年的血淚。鍾體發出一聲悠長的嗡鳴，不再是威脅，也不再是抗拒，倒像是某種久違的歎息。
    擎蒼的咆哮從鍾心深處傳來，充滿不甘與絕望。那聲音漸漸減弱，被一層無形的力量層層包裹、壓縮。鍾體裂痕開始緩慢收攏，雖仍有縫隙，但已不再擴張。
    我渾身脫力，膝蓋一軟，眼看就要跪倒。墨淵一手攬住我的腰，另一手仍維持結印之勢，將最後的戰神之力注入封印節點。
    “還能撐住嗎？”他問。
    我勉強點頭，手指仍在顫抖，卻仍未鬆開仙緣鏡。鏡麵裂痕交錯，金光忽明忽暗，像極夜將盡時最後一顆星辰。
    “他還沒徹底被壓下去。”我說，“隻要還有一絲執念未斷，封印就不算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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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淵目光沉靜，望著那仍在微微震顫的鍾體，“那就等到它斷為止。”
    風停了。
    戰場上隻剩下東皇鍾低沉的餘震，在裂痕間來回震蕩。那抹紅光縮回鍾心深處，微弱得幾乎看不見，卻又頑強地亮著，如同不肯熄滅的殘燭。
    我靠在他臂彎裏，呼吸急促，冷汗浸透裏衣。每一次心跳都牽動著經脈中的痛楚，像是有細針在血管裏遊走。但我仍睜著眼，盯著鍾體最深處的那一絲光。
    不能閉眼。
    不能放鬆。
    哪怕隻剩一口氣，我也要看著它徹底沉寂。
    墨淵的手微微動了一下，將我扶得更穩了些。他的體溫透過衣料傳來，帶著久戰之後的灼熱與疲憊。
    鍾體忽然又是一震。
    那道最深的裂痕猛地張開一線，一抹血光從中迸射而出，直衝天際。緊接著，一個聲音從鍾內傳出，不再是擎蒼的嘶吼，也不是少綰的低語，而是一種古老、晦澀的吟誦——
    那是封印咒文的反向運轉。
    我瞳孔一縮，立刻意識到不對。
    “它在重啟……”我啞聲道，“不是修複，是召喚！”
    墨淵眼神驟厲，手中印訣瞬間變換。可就在此時，仙緣鏡發出一聲脆響，鏡麵中央的裂痕徹底崩開，金光驟然熄滅。
    我手中一輕，鏡子幾乎墜落。
    墨淵眼疾手快，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將鏡與人一同牢牢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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