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血珠尚未幹涸，心口卻猛地一緊。那金蓮印記如活物般搏動，牽引著血脈逆衝而上，我喉間一甜，險些嘔出血來。
    眼前驟然亮起一片血光，耳畔風聲呼嘯，雲舟已破開濃霧，懸於東海之上。血色天幕籠罩海麵，浪濤翻湧如沸，腥氣撲鼻。我撐著榻沿坐起，冷汗浸透衣襟。
    墨淵立於艙首，玄袍獵獵，手中軒轅劍微震，似感應到什麽。他察覺我醒來，轉身走來，掌心覆上我腕脈。一股溫厚仙力湧入經絡，穩住亂竄的氣機。
    “還能站麽？”他問，聲音低沉卻不容遲疑。
    我點頭，他便將仙緣鏡遞還我手。鏡麵微涼，剛觸掌心，忽地自行亮起，一道血紋自鏡中裂開，浮現四個字——“祭壇藏淵”。
    我心頭一凜，抬眼望向遠處。瀛洲島矗立血海中央，一座黑鐵祭壇高聳入雲，壇身刻滿倒逆符文，正中巨鼎燃著幽藍火焰。三百童男童女的氣息早已斷絕，魂魄被抽離，化作血霧繚繞其上。
    疊風從側艙疾步而來，抱拳稟報：“師尊，前方魔氣太重，雲舟無法直降壇心，十丈外便會被掀翻。”
    墨淵眸光一冷：“那就步行登壇。”
    話音未落，雲舟猛然一震，整艘船如遭重擊，甲板崩裂，數名弟子滾落邊緣。血霧凝聚成刃，橫掃而來。疊風怒吼一聲，拔劍擋在前頭，硬生生扛下三道斬擊，肩頭鮮血迸濺。
    “快！布陣護路！”他嘶聲下令。
    十名弟子強撐起身，在船頭結出一道光幕。可不過瞬息，光幕便被血霧腐蝕，轟然碎裂。唯有疊風死守不退，劍尖點地，咬牙撐住最後一絲通道。
    墨淵不再猶豫，攬住我臂膀，縱身躍下。
    足尖落地，腳下石磚已被血浸透，踩上去黏膩滑軟。我踉蹌一步，他手臂一緊，將我扶穩。
    “跟緊。”他說。
    我們踏過殘骸遍地的祭壇外圍，九具昆侖弟子的屍身橫陳於地，雙目圓睜，七竅流血，手中兵刃皆反插進自己胸膛。那是被幻象所控，自戕而亡。
    我握緊仙緣鏡，鏡光掃過壇體，符文蠕動如蛇，不斷重組。忽然，鏡麵劇顫，浮現一行小字：“非實壇，乃殼也。真穴在下，通歸墟投影。”
    我急聲道：“這祭壇是假的！真正裂縫藏在底下！”
    墨淵目光一凝，舉劍淩空劃出一道弧光。軒轅劍鳴響，引動九霄雷動，一道紫電自雲層劈落，正中祭壇頂端。
    轟——
    黑鐵崩裂，蛛網狀裂痕迅速蔓延。壇心塌陷，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洞。陰風怒號，無數冤魂在其中翻滾哀嚎，扭曲成漩渦之形。
    仙緣鏡再次震動：“此為時空亂流節點，需父神之力鎮壓。聚靈珠與玉清昆侖扇，同投中心，方可封禁。”
    我立刻取出兩件神器，一手托珠，一手執扇。聚靈珠溫潤生光，玉清昆侖扇輕若無物，卻隱隱與我掌心金蓮共鳴。
    可就在我欲上前之際，旋渦驟然擴張，一股吸力自深淵傳來，撕扯神魂。我腳步一滑，幾乎跌入其中。墨淵伸手拽住我手腕，將我拉回身側。
    “我來開路。”他說。
    他並指於唇，咬破指尖，以血為引，在空中畫符。一道金紋浮現，層層疊加，化作九重光印，懸於旋渦上方。魔鏈自虛空中探出，纏繞而來，盡數被光印震碎。
    “隻有三息。”他低喝。
    我明白他的意思。這封界印耗損極大，撐不了多久。
    我深吸一口氣，催動全身仙力灌入雙寶。聚靈珠光芒大盛，玉清昆侖扇展開寸許，清光流轉。兩者同時離手，朝著旋渦中心擲去。
    半途，一道血鞭橫掃而出，擊中我左臂。狐血濺出，落地即冒黑煙，痛得我幾乎鬆手。可我咬牙撐住，雙寶終是穿過了最後一道魔霧，落入漩渦核心。
    刹那間——
    金光炸裂。
    一朵巨大蓮花虛影自海麵升起，瓣瓣分明，每一片都刻有古老符文。光柱衝天而起，貫穿血雲，整片海域為之震顫。血浪倒卷，黑霧潰散，祭壇殘骸在強光中寸寸瓦解。
    那股吸力戛然而止。
    我跪倒在碎石之間，雙手空垂，氣息幾近枯竭。仙緣鏡落於掌心，鏡麵焦黑一道，似受重創，卻仍微微發燙。
    墨淵單膝點地，拄劍而立，臉色蒼白如紙。他額角滲血，唇色發青，顯是強行施展秘術，傷及本源。
    “成了？”我喘息問道。
    他未答，隻盯著那尚未閉合的旋渦。金光雖盛，卻未能徹底封死，深處仍有黑氣翻騰，隱約傳出低語——
    “……血未盡，魂未絕……祭禮未成，但亦未敗……”
    話音未落，旋渦猛地一縮，隨即爆開一團暗紅血霧。一隻由怨魂纏繞而成的巨大手掌自其中探出，五指如鉤，直抓向我頭頂。
    墨淵暴起，揮劍迎上。
    劍掌相撞，金鐵之聲刺耳欲聾。那手竟不潰散，反而順勢一扭，將軒轅劍牢牢攥住。他手腕一震，虎口崩裂，鮮血順劍脊流淌。
    “司音！”他厲聲喝，“退後！”
    我沒動。我知道退不得。這裂縫若再擴一分，整個東海都將沉入歸墟。
    我掙紮著撐起身子，抓起仙緣鏡。鏡麵忽地映出一絲微光，照向我懷中——那裏還藏著一枚玉符，是昨夜墨淵壓在我枕下的那一枚。
    我猛地想起什麽。
    這不是普通的護身符。
    這是當年父神留下的信物，曾與金蓮印記一同封印混沌本源。
    我顫抖著手取出玉符，貼於心口。金蓮印記應聲而動，光芒透過皮肉透出，與玉符共鳴。一股久遠的力量自血脈深處蘇醒。
    就在此時，墨淵的劍終於被那巨手震脫。軒轅劍飛旋而出，插進遠處石碑，嗡鳴不止。
    那手轉向我，再度撲來。
    我閉眼，將玉符高舉過頭，以最後力氣喊出一句古咒——
    “以血承契，以魂為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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