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上方，黑霧凝成的人影手持長戟，立於井口不動。那雙空洞的眼眶正對著我們，寒風卷起他的衣角，卻沒有一絲聲響。
    我左手緊握玉清昆侖扇，右手已將仙緣鏡貼於掌心。鏡麵微光一閃，三道輪廓在霧中浮現——中間一人披赤甲，靈力如潮湧動，左右兩名副將氣息稍弱，陣型呈三角而立。這並非尋常伏兵，而是專為截殺設下的殺局。
    “先鋒官在正中。”我低聲對令羽道，“隻要他一倒，陣腳必亂。”
    令羽點頭，指尖微顫，卻未退後半步。他知道，此刻退不得。
    我閉目催動神識，袖中銀紋長弓忽地輕震。這是白真所贈之弓，刻有狐族嫡係戰令印記，唯有血脈共鳴者方可引動其威。我以指劃破掌心，金蓮印記滲出血珠，滴落弓弦刹那，弓身嗡鳴，一道極細的銀光破袖而出，直射天際。
    林間某處，一道低沉笑聲響起。
    “小五用我之弓，倒是不客氣。”
    話音未落，高枝之上，一人挽弓而立。玄色長袍染霜，發帶隨風輕揚，正是白真。他目光掃來，與我短暫相接，隨即落在黑霧戰將身上。
    “三箭。”他說，“夠了。”
    黑霧中的戰將似有所感，猛然抬頭，戟尖朝天，怒喝一聲：“結陣！”
    地麵裂開，三十六根骨刺自土中暴起，呈弧形撲向白真藏身的樹梢。與此同時，兩側伏兵齊出，刀光如網，直逼我和令羽。
    我疾展玉清昆侖扇，狂風驟起，沙石翻飛，迷住敵眼。仙緣鏡再度映照，敵陣靈力流向清晰浮現——所有符文皆由先鋒官心頭血維係，一旦中樞斷絕，陣法自潰。
    “白四哥！”我高聲示警，“正中赤甲者！三息內！”
    白真眸光一凜，鬆弦。
    第一箭破空而出，無聲無息，卻在觸及黑霧瞬間炸開銀芒。那一箭並未直接命中戰將，而是斬在其與地麵符陣連接的氣脈之上。骨刺攻勢戛然而止，陣型微滯。
    第二箭緊隨其後，直貫地麵，釘入陣眼所在。大地一震，殘餘骨刺盡數崩裂，化作碎石四散。
    第三箭，已在途中。
    赤甲戰將怒吼，揮戟橫掃，試圖格擋。可那箭太快，快得不像凡物所發，仿佛自天外而來，穿雲裂霧，直貫其咽喉。
    鎧甲崩裂，血花濺起。
    戰將仰天倒下，身軀砸地，轟然作響。黑霧迅速潰散，餘下兩名副將踉蹌後退，陣型大亂。
    “好箭法！”一道劍光掠過，疊風自林中疾掠而至，劍鋒掃落殘敵，收劍入鞘時嘴角微揚，“狐族箭陣，果然名不虛傳。”
    白真躍下樹梢，落地無聲。他收弓入懷，目光落在我身上，語氣平靜：“這一陣，是替你開的路。”
    我點頭，將銀紋長弓收回袖中。方才一戰雖短，卻耗神甚巨。仙緣鏡仍在掌心微燙，鏡麵殘留影像尚未消散——那先鋒官倒下前，袖口曾滑出半片殘符，上書“翼”字偏旁，筆跡扭曲如蛇。
    這不是普通的翼族士兵。
    “你們來得正好。”我對疊風道，“枯井之下有囚室，小七被拘魂契所困，若不及時破陣，魂燈將熄。”
    疊風神色一緊：“拘魂契？那是禁術。”
    “我知道。”我望向井口，“但她還活著，魂燈未滅，我們還有機會。”
    白真走近幾步，低聲道：“你既已查明路徑，我不便同行。青丘之兵已在百裏外待命，若有變故，傳訊即可。”
    我明白他的意思。狐族出兵已是破例，他親至已是冒犯祖訓。再進一步，便是越界。
    “多謝四哥。”我鄭重一禮。
    他抬手扶住我臂膀，聲音極輕：“小心些。別讓師尊再等你七萬年。”
    我心頭一震，未及回應，他已轉身隱入林間，身影漸遠，隻餘一縷霜氣飄散風中。
    疊風看了看枯井，又看向令羽：“你準備好了？”
    令羽站在井邊，雙手緊握，指節泛白。他望著那幽深入口，喉頭滾動了一下，終於點頭。
    “走。”我說。
    三人並肩上前，立於井口。寒氣自下湧出，帶著腐朽與血腥交織的氣息。井壁布滿刻痕，隱約可見逆轉往生咒的殘紋，與仙緣鏡中所見石室如出一轍。
    我取出青銅令符，墨淵所賜，可調巡衛、破邪障。將其貼於井沿，令符微光一閃，封印鬆動，一道狹窄階梯顯露而出。
    “此階通往地底密道，”我說，“每一步都可能觸發陷阱，跟緊我。”
    疊風拔劍在前，令羽居中，我斷後。四級台階下，空氣愈發渾濁，腳下泥土濕滑，似有暗流滲出。牆壁上的符文時明時滅，每一次閃爍，都讓我掌心的金蓮印記微微發燙。
    行至中途，仙緣鏡忽地自行浮起，懸於胸前。鏡麵漣漪蕩開，映出前方十步外的情景——一道鐵門橫亙通道盡頭，門上鎖鏈纏繞，其後隱約傳來鎖鏈拖動之聲。
    而在門側，站著一名守衛。
    他背對我們，身穿灰袍，腰佩彎刀，左耳缺了一角。這本不足為奇，可就在鏡中畫麵一閃之際，我分明看見——他頸後皮膚下，有一道金線緩緩遊動，如同活物。
    我立刻按住鏡麵，將其收回。
    “前麵有守衛。”我低聲道，“但不對勁。他體內有異物，像是被種了東西。”
    疊風眯眼：“傀儡？”
    “不像。”我搖頭，“更像是……被寄生。”
    令羽忽然開口：“讓我去。若是他們用小七威脅我，我還能周旋。”
    “不行。”我攔住他，“你一旦暴露，他們立刻會轉移小七。我們現在唯一的優勢，就是他們還不知道我們來了。”
    疊風冷笑：“那就別廢話，強攻進去。”
    我思忖片刻，從袖中取出一張符紙，乃是昆侖秘製的靜音符。“我先用符掩住腳步聲，疊風從左側包抄，我正麵吸引注意。一旦動手，速戰速決。”
    兩人點頭。
    我將符紙貼於地麵，靈力催動，三人腳步頓時無聲。疊風貼牆潛行，身影如影隨形。我深吸一口氣，踏出最後幾步，直麵那鐵門守衛。
    “站住。”我喝道。
    守衛緩緩轉身。
    就在此時，他頸後的金線突然暴起，鑽出皮膚，化作一隻拇指大小的黑色蟲豸，振翅欲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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