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那人掌心托著的玉符，在昏暗光線下泛著冷青色的微光。我沒有動，隻是盯著那枚符令。疊風已經走遠，大殿裏隻剩我和那個站在門口的身影。
    片刻後，那人將玉符輕輕放在門檻上，轉身離去，腳步無聲。
    我撐著冰棺邊緣起身，膝蓋發軟，但還是慢慢走了過去。彎腰拾起玉符時，指尖觸到一絲陰寒之氣，像是從地底滲出的濕冷。這符不是普通的警訊，是鬼族邊境傳來的最高級別示警——隻有在發現重大目標行蹤時才會啟用。
    我回到案前，把玉符按在桌麵上。它開始微微震動，一道模糊影子浮現出來：三道黑影潛伏在昆侖虛東側山脊，貼著崖壁移動，動作極輕，幾乎與夜霧融為一體。他們穿著灰黑色長袍，袖口繡著扭曲的骨紋，那是鬼族斥候的標記。
    我在若水河底見過這種服飾。
    他們不是來戰鬥的，是來查探消息的。
    我立刻捧起仙緣鏡。鏡麵溫潤，昨夜剛用心頭血激活過它的追蹤能力，現在還能感應到那條指向東方的金線。可眼下顧不上元神追尋，我閉眼凝神，將殘存仙力注入鏡心，低聲念出口訣。
    鏡麵漣漪擴散，隨即映出三處不同的畫麵——
    一處在斷崖背風麵，一人蹲踞於石後，手中握著一塊漆黑石板，正用朱砂筆勾畫昆侖虛結界輪廓；
    另一處在北穀鬆林深處，一人盤膝而坐，麵前擺著七根細骨針，排列成陣，顯然在測算防禦薄弱點；
    第三人在南嶺石窟入口，懷裏掏出一隻血囊，正準備割破手指滴血入內，那是個傳送法器，一旦完成，情報就會直送鬼域大營。
    我的心沉了下去。
    他們已經摸到了眼皮底下。
    不能再等。
    我立即掐指傳音，聲音壓得極低：“東側斷崖、北穀鬆林、南嶺石窟，各派兩人巡防，不得現身，隻許監視。”
    話音落下，我雙手緊握仙緣鏡，調動體內最後一絲清明之力，引導鏡光融入昆侖虛主結界。這不是簡單的探查，我要讓整座山門變成一張活網。
    金紋自鏡麵溢出，順著地麵蔓延至四角柱礎，再沿著結界屏障緩緩鋪展。原本無形的防護罩泛起淡淡光痕，如同蛛網般覆蓋全山。
    幾乎就在同時，北穀那名斥候筆尖剛落，紙上符圖突然自燃，火光一閃即滅。他猛地抬頭四顧，迅速收起工具後退。南嶺石窟那人正要割破手指，懷中血囊竟自行震顫，發出一聲悶響，嚇得他立刻縮手，警惕環視四周。
    我知道，他們察覺到了異常。
    但我沒收回鏡光。反而讓仙緣鏡持續釋放波動，一圈圈掃過外圍山脈。隻要他們還在昆侖虛境內，就逃不過鏡的感知。
    半個時辰後，三道身影先後撤離。最後一名斥候臨走前，在石壁上劃下一道隱秘刻痕，形狀像倒懸的月牙。那是鬼族傳遞坐標的方式，說明他們雖未得手，卻已確認了一件事——墨淵仙體，確實在昆侖虛。
    我睜開眼，額頭滲出冷汗。身體比剛才更虛，肋骨處傳來一陣陣鈍痛，像是被重物碾過。但我不能停下。
    我拿起玉清昆侖扇拄地，一步步走向主殿。
    天還沒亮，殿外已有弟子守候。聽見腳步聲，他們紛紛抬頭。
    “司音師姐？”
    “主殿昨夜有異動嗎？”
    我沒有回答，徑直走入大殿中央，將仙緣鏡置於案上。鏡麵緩緩轉動，再次浮現出三名斥候撤離的畫麵。眾人見狀，臉色驟變。
    “鬼族的人……真的來了？”
    “他們想幹什麽？”
    有人怒聲道：“該殺出去，把這些陰溝裏的老鼠全都剿了！”
    也有人說：“不如封閉結界，不再開啟任何通道，讓他們找不到機會。”
    我抬起手，殿內安靜下來。
    “他們來的是眼睛，不是刀。”我說，“今天退了，明天就會帶大軍回來。我們現在追不出去，也不必追。”
    眾人屏息聽著。
    “但他們必須知道，昆侖虛不容窺視。”我指向案上仙緣鏡，“從今晚起，夜間巡防加倍，東、北、南三方設暗哨，每兩個時辰輪換一次。幻陣改道，把冰棺所在區域虛化成假象。真身移至偏殿密室，由兩名長老親自守護。”
    一名弟子問：“那我們是不是要通知其他仙門？”
    我搖頭：“暫不外傳。消息一旦泄露，隻會引來更多覬覦者。眼下最重要的是穩住內部，不讓敵人再有機可乘。”
    又有人問：“若他們下次帶高手強攻呢？”
    我看著鏡中仍未消散的金紋，說道：“那就讓他們試試。”
    命令下達後，弟子們陸續退出去安排部署。我坐在案前，沒有離開。仙緣鏡仍懸浮在半空，鏡麵不斷刷新著四方靈氣流動的痕跡。
    忽然，鏡背那行古符再次發燙。
    我翻過鏡子，發現那些原本靜止的文字正在緩慢流轉，像是有了生命。它們不再是死物，而是在回應某種即將到來的變化。
    我沒時間研究這個。
    因為就在此刻，仙緣鏡的預警功能再次觸發。
    鏡麵漣漪急促蕩開，顯示出昆侖虛東南方向三十裏外的一片荒原。黑夜中，一隊人影正快速接近。人數不多，但步伐整齊，氣息沉穩。領頭者披著黑袍，腰間掛著一枚鈴鐺，行走時不響，卻能在鏡中留下特殊的波紋印記。
    那是鬼族將領常用的信標鈴。
    他們不是斥候，是先鋒。
    真正的襲擊，就要來了。
    我站起身，手扶住案角穩住身形。體力還未恢複，可現在已經沒有退路。
    我對著殿外喊了一聲：“傳令下去，所有弟子進入戰備狀態。關閉外圍三道副門，開啟幻陣第一層。我要所有人，守住自己的位置。”
    話音未落，仙緣鏡突然劇烈一震。
    鏡麵上浮現出新的畫麵——那隊鬼族先鋒停了下來。領頭之人抬起手，從懷中取出一麵小旗，插進土裏。
    旗麵展開的瞬間，地麵裂開一道細縫，一股黑氣從中湧出。
    緊接著，那旗子無風自動，竟開始燃燒。火焰呈幽藍色，燒完之後，灰燼在空中凝成一個字：
    “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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