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從窗縫裏斜照進來，落在冰棺的一角。我靠在旁邊，手還貼著胸口，仙緣鏡的溫度比昨夜平複了許多，但那種微弱的震顫還在。
    我沒有再閉眼。夢裏的聲音、鏡中閃現的符文，都不是偶然。我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這裏了。
    我慢慢站起身，腿有些發麻，身子也沉得像壓了石頭。昨夜布陣耗盡了力氣，又強行催動神識探入夢境，這副身體已經到了極限。可我心裏清楚，如果現在不走，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我將仙緣鏡收回袖中，整理了一下衣袍。門外傳來腳步聲，是疊風。
    他推門進來時看到我站在冰棺前，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你一夜沒睡？”
    我沒有回答，隻是轉過身看著他。“我要離開昆侖虛。”
    他愣了一下，“你說什麽？”
    “我要往北走。”我說，“去一個地方。”
    他走近幾步，聲音低了些：“你現在的狀態，連站都站不穩，怎麽遠行？若鬼族察覺你離山……”
    “若水河底的三重陣已成，封印穩固。”我打斷他，“短時間內不會有人能破。而且——”我從袖中取出仙緣鏡，“這不是衝動。師尊在叫我。”
    疊風盯著那麵銅鏡，沒有說話。
    我把昨晚的事告訴了他。夢中的呼喚，鏡麵浮現的“歸墟”二字，還有那扇透出青金光芒的石門。每說一句，他的神色就凝重一分。
    “你覺得這是幻覺？”我問他。
    他搖頭。“你不信這些。從前墨淵上神沉眠，你守在這裏七年萬年都不曾動搖。如今你要走，說明你看到了必須走的理由。”
    我點頭。“他讓我‘來’，不是讓我守。如果我一直待在這裏，就算耗盡性命，也未必能喚醒他。可如果那是他在指引我，我就該順著這條路走下去。”
    疊風沉默了很久。最後他說：“那你也不能一個人去。”
    “我不讓你陪我冒險。”我說。
    “不是冒險。”他看著我，“是職責。你是昆侖虛弟子，我是大弟子。你走，我就該護你周全。況且——”他頓了頓，“你身上流的是青丘的血，肩上擔的是四海八荒的安危。你若出了事，不隻是你一個人的損失。”
    我沒有再拒絕。
    半個時辰後，我們走出了昆侖虛的護山大陣。
    清晨的山風帶著寒意，吹在臉上有點刺。我回頭看了一眼那片熟悉的宮殿群，桃林還在，枝頭已有花苞冒出來。每年花開的時候，我都釀桃花酒，倒在冰棺前。可今年，我不想隻倒酒了。
    我們要往北走。按照仙緣鏡的感應，北方有東西在牽引它。
    起初一路平靜。腳下是凍土，天色灰白，遠處山影連綿。走了約莫兩個時辰，靈氣開始變得雜亂。空氣中有種說不出的滯澀感，像是有什麽東西卡在天地之間。
    疊風察覺到了異常。“這裏的氣流不對。”
    我也感覺到了。仙緣鏡在袖中微微發燙，像是被什麽驚動了。
    我把它拿了出來。鏡麵原本平靜，此刻卻泛起一圈圈波紋，顏色由淡金轉為青灰。我凝神看去，鏡中映出的不再是天空和地麵，而是一道道交錯的裂痕，像是無形的網鋪滿了四周。
    “有空間裂隙。”我說，“就在我們頭頂。”
    疊風抬頭，什麽也沒看見。“你怎麽知道？”
    “鏡子看得見。”我握緊鏡身，“這些裂隙不穩定，一旦塌下來，會把人卷進去。不能直走，得繞。”
    我往前邁步，依照鏡中顯示的軌跡前行。每一步都走得極慢，避開那些看不見的危險區域。疊風緊跟在我身後，手按在劍柄上，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走到一處低窪地時，腳下的土地忽然抖了一下。
    “小心！”我拉住疊風的手腕，猛地向側邊躍開。
    就在我們剛才站立的地方，地麵裂開一道口子，黑氣從中湧出，瞬間又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吸了回去。裂口合攏，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疊風喘了口氣。“這地方……早就被人設過封印。”
    我點頭。“上古時期的禁地常有這樣的殘餘。可能是大戰留下的傷痕，一直沒愈合。現在因為某種原因，開始鬆動了。”
    “是因為你帶著鏡子？”他問。
    我不確定。“也許是鏡子回應了這裏的能量，也可能是……我在靠近某個地方。”
    我們繼續向前。越往北，鏡中的裂隙越多。仙緣鏡的震動也越來越頻繁，像是在催促我加快腳步。
    中午時分，天空突然暗了下來。
    不是雲遮住了太陽，而是整個天幕像是被什麽東西攪動了。光線扭曲，景物變形，連遠處的山巒都看起來歪斜起來。
    疊風停下腳步。“這不對勁。”
    我也停了下來。仙緣鏡在我手中劇烈震動，鏡麵完全變成了青金色，一道細光從中心射出，指向正前方。
    “那裏。”我說，“我們必須過去。”
    “你現在連站都站不穩。”他抓住我的手臂，“再往前走，你會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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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得選。”我甩開他的手，往前走了一步，“如果我不去，師尊就醒不了。如果我不去，之前的一切都白費了。”
    疊風站在原地，看著我。
    我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一步，兩步，心跳越來越快，耳邊嗡鳴作響。身體像是要散架，但我不能停。
    直到一道光幕橫在眼前。
    它透明，卻擋住了去路。我伸手碰了一下，掌心傳來強烈的排斥感，像是撞上了堅硬的牆。
    “這是什麽？”疊風趕到我身邊。
    我舉起仙緣鏡。鏡光直接打在光幕上，表麵立刻浮現出複雜的符文結構，層層嵌套，像是一座旋轉的鎖。
    “是封印。”我說，“不是天然形成的，是人為布置的結界。”
    “能破嗎？”
    我盯著鏡中的符文流轉。它們在動，每一息都在變化位置。普通的破解之法根本無效。
    但我有仙緣鏡。
    我閉上眼，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鏡上。識海震動，靈力順著經脈湧入鏡身。鏡麵越來越燙，幾乎要灼傷我的手。
    忽然，鏡中出現一條紅線，貫穿所有符文節點。
    就是它。
    我睜開眼，右手結印，順著那條線的位置逐一擊打。每一下都精準落在關鍵點上。
    隨著最後一擊落下，光幕發出一聲輕響，像玻璃碎裂，隨即消失不見。
    麵前的道路重新打開。
    疊風看著我，聲音有點啞：“你剛才……用了多少力氣？”
    我沒說話。膝蓋一軟，差點跪下去。他扶住我，我才沒倒下。
    “你還記得小時候剛來昆侖虛嗎？”他忽然說，“第一次練劍，摔了七次，手掌全是血，也不肯停下來。”
    我笑了笑。“所以你現在還攔不住我。”
    他歎了口氣。“我不是攔你。我隻是怕你把自己逼得太狠。”
    我站直身體，看向北方。“前麵還有路。隻要鏡子還在指引，我就得走下去。”
    我們再次啟程。
    霧氣漸漸濃了起來，前方出現一片模糊的林影。樹木高大，枝幹扭曲，像是活了很久的古木。空氣中多了股陳舊的味道，像是塵封多年的石室被打開。
    仙緣鏡的光穩定地指著那片森林。
    疊風低聲說：“這片林子不在任何地圖上。”
    我知道。
    但它在鏡子裏。
    我握緊鏡子，腳步沒有停。
    林邊立著一塊半埋的石碑，上麵刻著幾個字，已經被苔蘚蓋住大半。我蹲下身，用手擦去表麵的綠痕。
    露出兩個字。
    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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