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山脊吹來，帶著寒意。我踏上第一級石階，腳下青石微涼。疊風走在前頭，背影挺直，手中長劍未收。我知道他仍警惕著四周。
    護山結界在我們靠近時輕輕顫動，隨即裂開一道縫隙。光紋流轉間，昆侖虛的輪廓漸漸清晰。殿宇依山而建，層層疊疊，簷角挑雪，靜默如常。
    我沒有停下腳步。肩上的傷還在滲血，手臂發麻，但體內那股新晉的天君修為已能自如運轉。我借著仙緣鏡的共鳴穩住氣息，一步步走向主殿。
    殿門大開，守衛弟子見到我們，立刻傳令進去。疊風快步上前與執事交涉，聲音壓得低，但我聽清了兩個字：“議事。”
    我站在殿心，沒有坐下。袖中的仙緣鏡溫熱，像是感應到了什麽。我將手覆在上麵，等長老們到來。
    玄徽長老第一個進來。白發垂至胸前，手中拄著一根烏木杖。他目光落在我身上，停頓片刻，又掃向疊風。其餘各派長老陸續入殿，皆神色凝重，不發一語。
    “司音。”玄徽開口，“你二人深夜歸來，帶傷入殿，所為何事？”
    我抬手取出仙緣鏡。銅麵古樸，邊緣刻著細密符文。我以指尖劃破掌心，鮮血滴落在鏡背印記上。鏡麵微微一震，隨即浮出光影。
    空中展開一幅畫卷——那是遺跡深處的壁畫。線條粗糲卻有序，描繪的是七位上神圍立陣法，中央一人閉目端坐，頭頂懸鍾，正是東皇鍾。陣眼處，一道銘文緩緩浮現：“執契者，司音。”
    殿內一片寂靜。
    有長老低聲問：“此圖何來？”
    “出自昆侖後山三百裏外的古洞。”我說，“洞中符文與師尊當年封印時留下的痕跡一致。我以仙緣鏡追溯其源，確認此為上古喚醒陣法殘圖。”
    玄徽皺眉：“喚醒陣法需七位上神合力，且執契之人須與被喚者有血魂雙契。你雖是墨淵親傳，可有憑證？”
    我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引導鏡光回放另一段畫麵——夢境與壁畫重疊之處，墨淵的身影在鍾前轉身，嘴唇微動。雖無聲，但口型分明是“司音”二字。緊接著，壁畫上的陣眼銘文再次亮起，與我心頭血滴落的位置完全契合。
    “仙緣鏡認主。”我說，“它隻映我所見，隻錄我所信。若非命定之人，根本無法激活此圖。”
    疊風此時上前一步：“諸位長老，鬼族追兵一路追蹤，目標明確。他們用心頭血之箭逼問秘密，說明他們也知，唯有特定之人方可啟陣。而司音以心頭血供養師尊仙身七萬年，這份契，早已超越尋常師徒。”
    殿中有人低語。
    一位藍袍長老開口：“即便如此，喚醒之舉風險極大。東皇鍾封印擎蒼殘魂，一旦震動，恐引反噬。若因此禍及四海，誰來承擔？”
    我握緊仙緣鏡。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說得清楚：“‘若有一日你不能再醒，我願踏盡黃泉，隻為喚你歸。’這是師尊留在石壁上的話。我今日所行，不是為了私情，是為了完成他的誓約。他是戰神，為蒼生而戰。如今劫難將至，昆侖不能無主。”
    玄徽久久不語。
    他盯著空中的光影，看了很久。終於，他抬起手，指向鏡中陣法核心：“你說此圖來自遺跡，那是否已有完整路徑？”
    “尚未齊全。”我答，“目前僅得三幅殘圖，分別對應陣基、靈引與心契。但仙緣鏡已標記其餘碎片可能藏匿之地。隻要集齊，便可布陣。”
    “何時可行？”
    “三日後，天地氣機交匯，是最合適時機。”
    殿內陷入沉默。長老們彼此對視，有人點頭，有人仍在猶豫。
    玄徽緩緩道：“此事關係重大，不能由一派獨斷。需召集各門精銳，共議其法。”
    我說：“我已經將鬼族所言盡數錄於仙緣鏡中。他們稱幕後之人急於奪取殘圖，說明對方也不掌握全貌。此刻搶先一步，便是勝機。”
    疊風補充：“護山大陣已加強警戒，弟子輪值守衛。若對方敢再犯，必不得寸進。”
    玄徽終於點頭：“既如此，吾等願助一臂之力。”
    話音落下，殿中氣氛驟變。幾位長老當即起身，表示願意派遣門下高階修士入駐昆侖虛，參與後續行動。藍袍長老也改口：“若真有複蘇之望，我東海一脈自當協力。”
    我鬆了一口氣。
    身體忽然一陣虛軟。連日奔波，戰鬥耗損，加上強行催動仙緣鏡，此刻意誌一鬆，疲憊如潮水湧來。但我站著沒動。
    玄徽看向我：“你傷未愈，先去療養。明日辰時，召集所有參與之人，詳述遺跡所得。”
    我正要應聲，袖中仙緣鏡突然輕震了一下。
    不是警告，也不是回應外界。
    是一種內在的波動，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在蘇醒。
    我低頭看著它，鏡麵依舊平靜，可在最底部，那道極細的裂痕又一次泛起幽藍微光。比之前更亮，持續時間更長。
    這不是損傷。
    是連接。
    仿佛在告訴我，那一頭，並非全然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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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疊風察覺我的異樣：“怎麽了？”
    我搖頭：“沒事。”
    我沒有說破。此刻不宜再添變數。但我知道，這鏡子和師尊之間，還有我沒參透的聯係。
    長老們開始商議人選名單。有人提議即刻封鎖遺跡入口，防止敵方再次潛入；有人主張加強情報傳遞，避免消息泄露。疊風在一旁記錄，神情專注。
    我站在原地，聽著他們的討論，手指輕輕摩挲著鏡麵。
    計劃已經啟動。
    沒有人再說“不可能”。
    也沒有人再質疑我的身份。
    我們終於走到了這一步。
    窗外雪峰矗立，月光斜照進殿，落在地麵的一角。議事仍在繼續，聲音低而穩。
    我望著那束光，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我第一次踏入昆侖虛的時候。那時我還是個冒名頂替的小弟子，笨拙地學著劍招，被同門嘲笑。
    如今，我站在這裏，手中握著喚醒戰神的關鍵。
    一切都變了。
    又好像什麽都沒變。
    我仍是那個想和他並肩的人。
    隻是這一次，我不再躲在背後。
    “司音。”玄徽忽然叫我名字。
    我抬頭。
    “你確定，能承受喚醒儀式帶來的反衝？傳說中，執契者需以自身神魂為引，稍有差池，便是形神俱滅。”
    我說：“我知道。”
    “那你為何還要做？”
    我沒有遲疑：“因為他值得。”
    殿內安靜了一瞬。
    玄徽看著我，良久，才輕輕歎了口氣：“好。那就按你說的辦。”
    他轉身對眾人道：“從今日起，封閉主殿區域，非召不得入內。各門代表三日內抵達，準備布陣事宜。”
    眾人應諾。
    我將仙緣鏡收回袖中。它貼著手臂，溫潤如初。
    議事接近尾聲，有人開始離席。疊風走過來，低聲問：“你還撐得住嗎？”
    我點頭：“還能再撐一會兒。”
    “別硬撐。”他說，“接下來才是最難的部分。”
    我笑了笑：“我知道。”
    可就在這時，袖中鏡子猛地一燙。
    我下意識摸過去，指腹碰到鏡麵的瞬間，一道畫麵強行闖入腦海——
    漆黑的空間裏，一口巨鍾靜靜懸浮。
    鍾身裂開一道細縫。
    一縷金光，從裏麵透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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