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老桃樹幹上，左肩的血還在滲，順著指尖滴到石台邊緣。右手撐著地麵，掌心壓著玉清昆侖扇，扇麵沾的血已經發暗。剛才那一擊來得太快，陣法反噬直接撞進經脈，現在每動一下都像有東西在體內撕扯。
    我咬牙坐正，左手勉強抬到胸前，指尖結印。《九轉玄功》的口訣在腦子裏轉了一圈，可剛引動仙力，肩頭就猛地一抽，整條手臂發麻。我知道不能再拖，閉眼沉神，把殘存的仙力一點點往丹田收。
    這過程比練劍還難熬。仙力像斷了線的珠子，散在各處，聚不起來。我隻能一段段引導，從腳心到脊背，再到胸口。每一次運轉都牽著傷口疼，額角冷汗直冒。但我沒停下，墨淵教過，越是傷重，越不能亂了根基。
    就在我快要撐不住的時候，胸口忽然一暖。
    低頭看去，懷裏的仙緣鏡透出一道光，銀白色，不刺眼，卻穩穩地照在左肩傷口上。那光像是有重量，輕輕壓住翻騰的魔氣，也讓我的呼吸慢慢平下來。
    我沒想到它會在這個時候有反應。
    鏡光緩緩移動，順著經脈走了一遍，停在斷裂最嚴重的地方。那裏原本堵著一團黑氣，是陣法反噬留下的殘餘，可被鏡光照過之後，那團黑氣竟開始鬆動，一點一點化開。
    我抓住機會，重新結印，讓仙力順著鏡光開辟的路徑推進。這一次順暢了許多，雖然還是疼，但不再是亂衝亂撞。我能感覺到，有些東西正在恢複。
    可就在仙力即將接續上的瞬間，腦子裏突然閃出一個畫麵。
    ——墨淵站在東皇鍾前，轉身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我沒忘。平靜，卻又像藏著千言萬語。他沒說話，隻是抬手，將劍遞還給我。然後走進鍾影裏，再沒回頭。
    我的心狠狠顫了一下。
    緊接著，又是另一幕。
    七萬年。我坐在冰棺旁，每日割破指尖，把血滴進結界。桃花開了又謝，昆侖虛的風年年吹過，可那具身體始終沒有動靜。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快撐不住了，可隻要想到他的背影，就又咬牙挺過去。
    這些記憶本來是痛的，可今天不一樣。鏡光還在照著，那些畫麵浮出來時，不再讓我心亂，反而像一股暖流，從心口漫到四肢。
    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我修《九轉玄功》，一直是為了變強。為了能救人，能護人。可這些年，我把“守護”當成了一種負擔，壓在肩上，越走越沉。可真正的道，不該是這樣。
    墨淵教我劍法時說過一句話：“力由心生，不在招式。”
    那時候我不懂。現在才明白，他說的不是技巧，是心境。
    我睜開眼，看著手中的仙緣鏡。鏡麵依舊泛著光，但這次，它沒有映出什麽符文或軌跡，而是靜靜懸在半空，像在等我做出選擇。
    我深吸一口氣，用右手抹去臉上的汗，左手再次結印。
    這一次，我不是為了療傷而運功，也不是為了突破而強撐。我隻是想把體內的力量重新理順，讓它回到該去的地方。
    心火燃舊脈。
    我默念這句話，指尖一點眉心。刹那間，一股熱意從心口炸開，迅速蔓延全身。那不是普通的仙力，更像是從心底燒起來的一團火，燒斷了經脈裏的淤堵，也燒掉了那些年積壓的執念。
    我能感覺到，左肩的傷口在愈合。不是靠藥，也不是靠外力，而是身體自己在修複。仙力重新流動起來，比之前更穩，也更深。
    鏡光忽然變亮，投在空中，顯出一幅圖。
    是《九轉玄功》的運行路線，但和我學的不一樣。多了一條金線，從心脈出發，繞過受損的經絡，直通靈台。那條線像是專門為我畫的，每一處轉折都貼合我現在的狀態。
    我盯著那圖看了一會兒，明白了。
    這不是原來的功法，是仙緣鏡根據我的傷勢、心境，重新推演出來的路。它不再追求極致的速度或威力，而是講究“穩中求進，以守為攻”。
    我按著圖上的路線，慢慢引導仙力。起初還有些滯澀，但隨著第一重回路貫通，一股清流從脊柱衝上頭頂，整個人像是被洗過一遍。
    玉清昆侖扇突然震了一下。
    我低頭看去，扇麵上的銀紋正在發燙，像是感應到了什麽。我試著將一絲新凝的仙力注入其中，扇麵微微展開，溢出一縷白光。
    這光和以前不同。不淩厲，也不張揚，卻有種沉穩的力量。
    我知道，我的仙力回來了，而且比之前更強了一些。
    我盤膝坐下，雙目微闔，繼續運轉功法。這一次，我沒有急著完成全部九轉，而是穩紮穩打，一轉一轉地走。每一次循環，都能感覺到體內的力量更加凝實。
    時間一點點過去。
    天邊微微發亮時，我睜開了眼。
    左肩的傷口已經結痂，雖然還沒完全好，但不再影響行動。體內的仙力平穩流淌，像是換了條河床，更深，更寬。
    我伸手摸了摸老桃樹的樹幹。樹皮粗糙，帶著清晨的涼意。這裏還是昨天的位置，一步沒動。
    但我已經不是昨天的我了。
    我扶著樹幹慢慢站起來，左手抬了抬，雖然還有些僵，但能用力了。玉清昆侖扇握在右手裏，沉甸甸的，卻格外踏實。
    就在這時，樹根旁邊的泥土輕輕動了一下。
    我低頭看去。
    那根昨夜從土裏升起的桃枝，此刻正微微晃動。枝頭的新芽不知何時長了一寸，綠得發亮。更奇怪的是，它的根部纏著一小片布條，顏色發灰，像是從什麽衣服上撕下來的。
    我蹲下身，伸手碰了碰那布條。
    指尖剛觸到，桃枝突然一顫，整根從土裏拔了出來，直直立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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