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燭火輕晃，青丘使者的話音落了許久，我未立刻回應。
    他問百年前妖魔之戰青丘為何不援，我知道這不隻是質問，是試探。諸族久居高位，早已習慣觀望，誰願為他人赴死？可今日不同，七萬年之期已至，天地氣機悄然變動，桃林上空浮起一縷極淡的天光，像是某種封印鬆動的痕跡。
    我沒有看他，隻抬手撫過袖中仙緣鏡。鏡麵微溫，與往日不同。
    我開口：“昔年青丘不動，並非無情，而是不能。”
    眾人靜聽。
    “擎蒼封印牽連四海命脈，若外力擾動過早，反會引動地底怨氣衝破靈根。那時不止昆侖虛崩塌，青丘祖地也會枯竭。”
    我頓了頓，看向那手持狐尾權杖的男子，“當年不動，是為保全大局。如今期限已滿，天地自有感應，你們也該感覺到了——南荒的雨帶黑腥味，西極雷原無故鳴響，天界雲層壓得比往年低。”
    他眉梢微動。
    我知道他們都察覺了，隻是不願先開口。
    我轉身走向殿門，推開沉重木門。外麵桃林依舊，但花色已變，由粉轉赤，枝葉間流轉著一層極淡的金光。那是七萬年來我以心頭血澆灌的結果，如今終於到了用時。
    “今日我以桃林為誓。”
    我走入林中，指尖劃破掌心，鮮血順著古樹根脈滲入。
    口中默念《九轉玄功》中的淨魔咒文，一字一句刻進樹身。每念一句，整片桃林便震一下，泥土裂開細紋，靈氣如潮水般湧出，在空中凝成一道環形光幕。
    有人低聲驚呼。
    我未停手。血流不止，手臂發麻，但我必須完成。這是信諾，也是開端。桃林本就是昆侖虛最早的陣眼，如今我將淨魔咒徹底融入其根係，等於重新激活了這片土地的守護之力。
    最後一字落下，整座桃林轟然一顫，赤色花瓣漫天飛舞，結界光暈擴散至山門外圍三十裏。我能感覺到，陣法已成。
    身後腳步聲陸續響起。
    青丘使者帶頭走來，其餘各族代表緊隨其後。他們站在林邊，不再言語。
    我收回手，用布條纏住傷口。
    就在此時，袖中仙緣鏡忽然自行飛出，懸於半空。鏡麵流轉，浮現三道光影數字，依次跳動：三、二、一。像是在倒數。
    全場寂靜。
    我抬頭望著鏡麵，聲音清晰：“此鏡伴我七萬年，從未示虛。它現在顯出三日之限，必有大事發生。”
    有人皺眉，“三日？何事？”
    我還未答，鏡中畫麵突變——四海八荒地貌緩緩展開，五處地點亮起微光：青丘、天界、碧海蒼靈、南荒巫殿、西極雷原。五點連成一線，構成一個倒五芒星陣型，正與桃林結界隱隱呼應。
    “這不是巧合。”我說，“若這五地能在三日內達成共識，共啟護界大陣，則劫可擋。若有其一退縮，陣破之時，便是怨氣席卷三界的開始。”
    青丘使者沉聲道：“我族既來，便不會退。”
    話音剛落，南方天空傳來一聲悶響。像是大地斷裂的聲音。
    緊接著，疊風自山門外疾步而來，衣袍染塵，額角帶汗。他踏入桃林，單膝跪地，手中捧著一塊殘破石片。
    “若水河底封印石碎裂。”
    他聲音低卻清晰，“鎮符斷裂，地脈黑氣衝出水麵，河水全濁，水靈已死。”
    我接過殘片，觸手冰涼。那上麵還殘留著一絲熟悉的魔氣波動。
    七萬年之約，真的結束了。
    我站起身，走向桃林最高處的石台。這裏能望見昆侖全境，也能看清遠方天際的雲流動向。風很大，吹亂了我的發，但我沒有伸手去理。
    “從今日起，昆侖不再獨守。”
    我回身麵對眾人，“若水河是第一道裂口，後麵還會有更多。影淵組織圖謀已久，他們等的就是這一刻。但我們也不是毫無準備。”
    我指向桃林結界，“此陣以淨魔咒為基，可抵禦怨氣侵蝕。隻要各族願意加入，我可以將咒文共享，讓你們的領地也能布下類似防護。”
    青丘使者上前一步，“帝姬隻需開口，青丘願為先鋒。”
    “天界那邊呢？”有人問。
    “我會派人再去傳信。”我說，“但他們若還不動，等黑氣侵入南天門，就晚了。”
    “碧海蒼靈尚未回應。”另一人道。
    “南荒巫祝態度不明。”
    “西極雷王閉關多年，恐難聯絡。”
    我聽著，一一記下。
    然後我說：“那就從我們開始。青丘已應，昆侖已啟陣，接下來我要寫信給折顏上神，請他代為遊說天界。同時派出三隊弟子，分別前往碧海、南荒、西極，攜帶淨魔咒拓本和若水河殘符作為憑證。”
    疊風起身，“我親自帶人走南荒線。”
    我點頭，“去吧。記住，不必強求他們立刻出兵，隻要肯接收消息，留下印記，就算成功。”
    他說完就要走，我又叫住他。
    “帶上這個。”
    我把仙緣鏡取出來，遞給他一半，“它現在能感知封印異動，若遇到危險，鏡麵會發熱。另一半我留在身邊，我們之間就能互通方位。”
    他接過，鄭重收好。
    這時，桃林結界忽然輕輕震動了一下。像是遠處有什麽東西撞上了屏障。
    我望向東北方，那裏雲層翻滾，顏色發暗。
    “他們已經開始試探了。”
    我對在場所有人說，“接下來每一刻都很重要。我不想再守七萬年，也不想看到任何一地生靈塗炭。所以，要麽一起扛，要麽一起毀。”
    沒有人說話。
    片刻後，青丘使者舉起狐尾權杖，朗聲道：“青丘奉帝姬號令，即刻調遣狐騎三千，駐防北嶺！”
    一人起身附和：“我代表碧海蒼靈臨時使團，願接受淨魔咒文，返程即刻布陣！”
    又一人站起：“南荒巫殿雖未定論，但我可代傳訊，三日內必有答複！”
    接二連三，五方代表皆表態響應。
    我看著他們，終於鬆了一口氣。
    戰鼓在山門內響起，低沉而穩。這是昆侖百年未鳴的警備鼓，如今再次敲響，不是為了送別，而是為了集結。
    我站在高台上，風吹得衣袍獵獵作響。遠處天際烏雲壓城，但桃林結界依舊明亮，赤色花瓣在風中旋轉，像是一場不會停歇的誓約。
    疊風帶著三人離開山門，身影迅速消失在山路盡頭。我握緊手中的半麵仙緣鏡，感覺到一絲微弱的熱度正在生成。
    他們已經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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