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住舌尖。
    血味在嘴裏散開。
    仙緣鏡貼在掌心，燙得像一塊燒紅的鐵片。可它還在亮，微弱但沒斷。那組數字浮在鏡麵中央——外圈第九格，中圈第四格，內圈第十六位。它們沒有晃，也沒有跳，就那樣靜靜轉著。
    疊風的手扣在我後頸上。
    他的指腹全是血，也全是汗。他沒鬆勁，反而更用力地壓了一下。我聽見自己脊骨發出一聲輕響，像是被他按進骨頭縫裏。
    “撐住。”他說。
    我沒應聲。喉嚨裏堵著一口腥氣，一動就往上翻。
    頭頂的藍光越來越刺眼。漏鬥狀的混沌氣流已經縮成一道窄口，邊緣開始發白。我知道那是空間繃到極限的征兆。再拖半息，縫隙就會合死。
    我閉眼。
    把全部神識沉進去，不是催動鏡子，是把它當成一根線，死死纏在那三組數字上。昆侖古曆逆行節律……十二個時辰一輪……現在就是那個點。
    鏡麵猛地一震。
    裂痕又深了一分。可那道銀光重新亮起，比之前更穩，斜斜指向右下方那處岩壁凹陷。
    它動了。
    不是我們走過去，是那塊石頭自己朝我們移了半寸。
    疊風膝蓋一撞地麵。
    我身子往前一衝，左膝磕在碎石上，皮肉立刻破開。血湧出來，混著灰土，黏在褲管上。
    他雙臂環住我的腰。
    背弓起來，肩胛骨頂出衣服輪廓。我沒看見他怎麽發力，隻覺一股巨力從他胸口撞過來，整個人被裹著往前猛推。
    岩壁就在眼前。
    我看見那道縫隙——隻有手指寬，邊緣泛著灰白光暈，像一張剛裂開的嘴。
    我們撞了進去。
    沒有聲音。
    隻有一瞬的失重，接著是全身被撕扯的鈍痛。肋骨處傳來鋸齒般的鈍痛，左耳嗡的一聲，聽不見任何東西。我下意識攥緊仙緣鏡，指甲陷進掌心，血順著指縫流出來。
    然後是一片空白。
    再有知覺時，臉貼在地上。
    碎石硌著左頰，粗糲，冰涼。我睜眼，視線模糊，眨了兩下才看清眼前幾粒灰白石子。一滴血從額角滑下來，落在石麵上，慢慢洇開。
    我動了動右手。
    指尖碰到一個硬物。
    是仙緣鏡。它掉在我身側半尺遠的地方，鏡麵朝天，光已經很淡，但還在亮。
    我偏過頭。
    疊風仰躺在旁邊，離我不到半尺。他左臂橫在胸前，右手還保持著環抱的弧度，五指張開，虎口裂開一道口子，血幹在指縫裏。他眼睛半睜，瞳孔有些散，但目光停在我臉上，沒移開。
    我吸了一口氣。
    胸口悶得厲害，可氣能進來了。
    我試著抬左手。手臂抖得厲害，抬到一半就垂下去，砸在石麵上。我喘了兩口氣，又試了一次。這次抬到了胸口，停在那裏。
    疊風喉結動了一下。
    他嘴唇微張，想說話，卻隻咳出一點血沫。他沒擦，任由那點紅掛在嘴角。
    我撐著地麵，想坐起來。
    右腿剛用力，小腿肚一陣抽搐，直接軟了下去。我伏回地上，額頭抵著石麵，額頭上的血又流了一點。
    疊風右手動了動。
    他慢慢把那隻手抬起來，指尖朝我這邊伸。沒碰到我，停在半空。我看著他的手，又看他臉。他眼睛還是盯著我，眼皮很重，但沒閉。
    我抬起左手，夠向他的手指。
    指尖碰到他指尖時，他輕輕回握了一下。很輕，幾乎感覺不到力氣。可他確實握了。
    我鬆了口氣。
    這時我才發覺自己後背全濕了，衣服粘在皮膚上，冷得發僵。我低頭看胸前衣襟，一大片暗紅，不知是他的血還是我的。
    疊風的左肩還在流血。血順著胳膊往下淌，在手腕處積了一小窪，然後滴落。嗒。一聲。
    我側過頭，看向他身後。
    那裏是一片灰白碎石灘，一直延伸到霧裏。霧沒散，還在緩緩流動，但比漩渦裏淡了許多。遠處有幾塊倒懸的山體殘影，輪廓模糊，靜止不動。
    我收回視線，盯著疊風的臉。
    他睫毛顫了一下。
    我張了張嘴，想問他還好嗎。可剛出聲，喉嚨就一陣刺癢，嗆得我彎下腰，咳出一口帶血的唾沫。
    疊風眼珠動了動，往我這邊偏了一點。
    我沒再說話。隻是把右手挪過去，輕輕蓋在他右手背上。他沒躲，也沒動，任由我蓋著。
    我閉上眼。
    耳邊全是自己的呼吸聲，還有血滴在石頭上的聲音。
    嗒。
    嗒。
    我數到第七下時，聽見遠處傳來一陣極輕的刮擦聲。
    像什麽東西在石麵上拖行。
    我睜開眼。
    疊風也睜大了眼睛。
    他右手突然收緊，把我手指攥得更緊。
    我偏過頭，朝聲音來的方向看去。
    霧裏有東西在動。
    不是影子，是輪廓。三個，排成一列，正朝這邊緩緩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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