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星輝礪刃與虛空弦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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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烈日如同熔化的黃金,潑灑在灰岩鎮外聯合大校場的夯土地麵上。
蒸騰的熱浪扭曲了視線所及的一切,遠處的旗幟仿佛在流動的空氣裏掙紮,近處的塵土被炙烤得發燙,踩上去能感覺到鞋底傳來的灼痛。
空氣中彌漫著汗水浸透粗布的酸餿味、皮革護具被曬熱的腥氣,還有遠處工坊飄來的淡淡鐵腥 —— 這些氣味混雜在一起,構成了一幅屬於新生軍隊的、充滿硬朗生機的畫卷。
校場邊緣的械具區,十幾具鬆木假人沉默地矗立著。它們身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白堊粉痕跡,有的脖頸歪斜,有的胸膛被戳出蜂窩狀的凹痕,最舊的那具甚至缺了條胳膊,露出裏麵填充的幹草 —— 這些都是過去一個月裏,星輝軍士兵們練習突刺的成果。風掠過假人空洞的眼眶,發出嗚嗚的輕響,像是在訴說著那些被木棍反複撞擊的日夜。
凱爾文?影蹤帶著他的守界者獨立連,如同融入岩石陰影的幽靈般悄然返回時,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幕。
他們剛清剿了一處邊境的小型獸人窩點,鬥篷下擺還沾著枯骨峽穀的黑土,靴底凝結著暗紅的血漬。
走在最前麵的凱爾文突然抬手示意停下,灰色的鬥篷在他身後劃出一道利落的弧線。
“怎麽了,頭兒?” 身後一個守界者低聲問道,手不自覺地按向腰間的彎刀。
這些人都是在北境叢林裏摸爬滾打了十年以上的老兵,對危險有著近乎本能的敏銳。
凱爾文沒有回答,隻是微微側頭,灰藍色的眼睛眯成一條縫。
他能清晰地聽到校場深處傳來的聲音 —— 不是雜亂的喧嘩,而是一種整齊劃一的、如同心跳般的節奏。
那是上千人呼吸的頻率逐漸趨同,是腳步踏在土地上的震動匯成單一的鼓點,是金屬碰撞時偶爾迸發的清脆聲響被嚴格控製在特定的間隙裏。
這種聲音,他隻在守界者最精銳的 “影刃小隊” 執行絕密任務時聽過,那是經過數年磨合才能達到的默契。
可眼前這支軍隊,一個月前還是群連左右都分不清的農夫和流民。
守界者們下意識地收斂了所有完成任務後的鬆懈,挺直的脊背仿佛要刺破初夏粘稠的空氣。
他們常年在外執行任務,見過太多貴族私軍的鬆散,也領教過帝國正規軍的刻板,卻從未見過這樣一支隊伍 —— 明明穿著最普通的灰藍色粗布作訓服,握著最簡陋的木質長矛,卻散發著一種…… 介於獵食者與工蜂之間的奇異氣場。
眼前不再是月前那群散漫混亂、帶著各自習氣的農夫與傭兵。
三個涇渭分明的方陣,如同沉默的巨石般矗立在烈日下。
灰色的 “磐石營”、青色的 “疾風營”、黑色的 “獵隼營” 戰旗低垂著,旗麵因無風而微微下垂,卻依然散發著近乎實質的沉凝氣勢。數千士兵站得如一排排釘入大地的標槍,目光平視前方那座青石點將台,呼吸粗重卻刻意壓抑,仿佛每個人都在用力將自己鍛造成方陣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整個校場鴉雀無聲,隻有旗幟偶爾被微風吹動的獵獵聲,以及遠處大白河隱約的濤聲。這種寂靜比任何呐喊都更令人心悸,仿佛這片土地本身都在屏住呼吸,注視著這支新軍的蛻變。
“立正 ——!”
艾拉清越如冰鈴的號令聲突然撕裂寂靜,像一把鋒利的冰錐刺破了悶熱的空氣。
“唰!”
數千隻腳後跟並攏的聲音匯成一聲沉悶的滾雷,在山穀間激起短暫的回響。
那聲音整齊得令人頭皮發麻,仿佛不是來自數千條腿,而是來自同一具軀體的脈動。
站在方陣邊緣的一個年輕士兵因為緊張,鞋跟磕在一塊碎石上,發出一聲細微的異響,他瞬間臉色煞白,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凱爾文灰色的鬥篷紋絲不動,他無聲地走到點將台側方,對站在台邊的易微微頷首:“大人,獨立連任務完成,歸來報到。”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怕驚擾了校場上的肅穆。
易的目光從台下肅殺的方陣上收回,落在凱爾文身上。
陽光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黑眸裏,此刻映著下方整齊的隊列,像是有星辰在其中緩緩轉動。
“回來的正好,趕上大比武。”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凱爾文耳中。
“比武?” 凱爾文銳利的目光再次掃過那三個沉默的方陣。
他注意到 “獵隼營” 方陣前排的士兵,每個人手背上都有一道深淺不一的疤痕 —— 那是上次清剿獸人窩點時留下的戰傷。
而一個月前,這些人裏有一半連見血都會發抖。
他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看來我錯過了最精彩的淬火過程。”
“隻是磨掉了些棱角,打下了點底子。”
易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目光重新投向方陣,“離真正的血火淬煉,還差得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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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爾文不再多言,站定在一旁。
他的目光掃過點將台上的三位營長:艾拉穿著一身皇家衛隊製式輕甲,陽光在她銀亮的肩甲上跳躍,麵容肅穆如冰雕,眼神銳利得仿佛能穿透士兵的皮肉,直抵骨髓;阿肯則是一副隨時準備衝出去的模樣,粗壯的手指關節捏得發白,銅鈴般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家 “疾風營” 的方向,喉結時不時上下滾動;索林依舊像塊沉默的黑石,僅存的右臂穩穩按在刀柄上,獨眼中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卻讓人莫名覺得他能洞悉場上的每一個細節。
他們之間沒有任何交流,空氣中卻彌漫著無聲卻熾烈的競爭火花,比頭頂的烈日還要灼人。
易上前一步,站到點將台中央。
“星輝軍成軍一月!”
他的聲音平穩卻清晰地壓過校場的空曠,每一個字都像落在石板上的冰雹,
“今日大比武,檢驗操典成果!綜合第一者,獎一百套工坊新製鑲鐵皮甲!”
台下士兵的呼吸瞬間變得更加粗重,原本平靜的方陣裏掀起一陣微不可察的波瀾。
數百道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點將台側麵那堆用黑布覆蓋的東西 —— 那裏正是新打造的皮甲,邊緣隱約露出的金屬光澤在陽光下閃爍,像一群蟄伏的猛獸。
一個來自凍土村的年輕士兵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木矛,掌心的汗水讓矛杆變得有些滑膩。
他想起出發前,妹妹托瑪莎婆婆轉交的那半塊麥餅,想起征兵令上 “軍屬賦稅減半” 的承諾。
一百套皮甲,意味著一百條更堅固的性命,意味著他們這些人裏,能有更多人活著看到下一個春天。
“第一項,隊列操演!” 易的聲音再次響起,打斷了所有人的思緒。
命令下達,磐石營的方陣率先動了起來。
艾拉拔出腰間的指揮劍,劍尖指向天空:“齊步 —— 走!” 數百人的方陣如同一整塊移動的灰色岩石,步伐踏在地麵的聲音匯成單一的鼓點,連校場邊緣的塵土都隨著節奏微微震顫。他們行進至校場中央,艾拉劍峰一轉:“向右轉!” 整齊劃一的轉身聲如同利刃出鞘,數百雙靴子同時碾過地麵,留下清晰的軌跡。
接下來的 “分列式” 更是精彩:方陣突然分裂為三個小方陣,呈 “品” 字形展開,隨後又快速合攏,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沒有一絲混亂。
這是艾拉特訓的 “變陣術”,靈感來自皇家衛隊的儀仗隊形,卻被她賦予了實戰意義 —— 戰場上,這樣的變陣既能分散敵軍注意力,又能快速形成合圍。
凱爾文在點將台上低聲讚歎:“皇家衛隊的儀仗隊也不過如此。”
他注意到一個細節:每個士兵的眼神都平視前方,沒有一人左顧右盼,這種專注度,即便是許多老兵也難以企及。
操演的高潮,是艾拉設計的 “靜默轉場”—— 所有指令都通過旗語傳遞,士兵們僅靠眼神和默契完成轉向、立定、敬禮。當最後一個動作完成,校場鴉雀無聲,片刻後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艾拉站在方陣前,長劍歸鞘,臉上依舊肅穆,隻有微微泛紅的耳根泄露了她的情緒。
緊接著是疾風營的隊列展示。
阿肯站在隊伍最前方,蒲扇般的大手一揮:“都給老子精神點!讓他們看看什麽叫疾風!” 隨著他的口令,疾風營的士兵邁著大步向前衝去,步伐雖然不如磐石營那般精準,卻充滿了一往無前的氣勢。
他們的 “蛇形走位” 獨具特色,整個方陣如同一條靈活的青蛇,在前進中不斷變換方向,卻始終保持著整體的連貫性。
阿肯時不時大聲吆喝著糾正某個士兵的動作,粗豪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帶著一種野性的力量。
最後出場的是獵隼營。
索林沒有多餘的指令,隻是微微抬手,獵隼營的士兵便如同蓄勢待發的獵隼,悄無聲息地開始移動。
他們的隊列變換更加注重隱蔽性,在前進過程中,士兵們會根據指令迅速蹲下、匍匐,再快速起身,整個過程如同獵豹在叢林中潛行。
索林獨眼中閃爍著精光,密切關注著隊伍的每一個細節,偶爾用獨臂做出一個簡單的手勢,士兵們便心領神會地調整隊形。
隊列考核完畢,三位營長臉色尚算平靜。
艾拉微微揚起的下巴顯示出她的自信,阿肯拍著胸脯跟身邊的書記官吹噓 “看我們疾風營的旋風步”,索林則隻是用獨臂擦了擦額頭的汗,獨眼中閃過一絲期待。書記官在一旁飛快記錄著易和凱爾文打出的分數,羊皮紙沙沙作響,像是在書寫這支新軍的命運。
“第二項,體能!五公裏武裝越野!出發!”
令旗揮下的瞬間,疾風營的士兵如同開閘的洪流般衝了出去。
阿肯一馬當先跑在最前麵,他赤裸著上身,古銅色的肌肉在陽光下油光鋥亮,一邊跑一邊回頭大喊:“小兔崽子們!讓他們看看誰才是灰岩鎮最能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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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林的獵隼營則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士兵們保持著整齊的間距,呼吸節奏平穩得如同鍾擺。
索林跑在隊伍側麵,獨臂偶爾抬起,示意某個跑得太快的士兵減速。
他知道五公裏越野拚的不是爆發力,而是耐力,就像在叢林裏追蹤獵物,最急躁的獵人往往最先失去目標。
艾拉的磐石營居中調整,她跑在隊伍正前方,步伐不快卻異常穩定,銀色的長發被汗水浸濕,貼在脖頸上,像一條閃亮的蛇。
她不時回頭看看隊列,確保沒有人掉隊。
烈日下,塵土漫天飛揚,沉重的腳步聲和喘息聲匯成一片渾濁的浪潮。
跑到第三公裏時,阿肯的疾風營開始出現分化,一些年輕力壯的還能跟上節奏,幾個年紀稍大的已經掉隊,臉色慘白如紙。
阿肯氣得大罵:“平時讓你們多練蛙跳!現在知道慫了?!” 罵歸罵,他還是放慢了速度,等後麵的人跟上來。
凱爾文敏銳地注意到,許多士兵奔跑時的呼吸節奏、擺臂幅度都帶著明顯訓練過的痕跡 —— 吸氣時胸腔擴張到最大限度,呼氣時收緊腹部,擺臂時手肘保持固定角度以節省體力。
這些細節雖仍顯稚嫩,卻已遠超普通新兵的本能反應。
他忍不住低聲問易:“這種奔跑方式,也暗合某種秘法?”
“調整呼吸,節省體力,追求更長久的持續力。” 易簡單回答,目光追隨著獵隼營的背影,“我稱之為‘科學’。”
“科學……” 凱爾文默默記下這個陌生而神秘的詞匯。
他想起守界者裏流傳的古老呼吸法,需要冥想配合,且隻有天賦異稟者才能掌握,而眼前這些農夫,卻能通過簡單的訓練就達到類似的效果。
這個所謂的 “科學”,似乎比魔法更像魔法。
越野結果略有意外。
一開始猛衝的阿肯二營,後半程明顯乏力,被索林三營那些經驗豐富、耐力悠長的老兵和獵人反超。
當獵隼營的第一個士兵衝過終點線時,索林那張如同岩石般僵硬的臉上,極難得地掠過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像是冰山融化了萬分之一秒。
艾拉的一營則憑借均衡的素質穩居第二。
衝過終點後,艾拉沒有休息,而是立刻組織士兵們拉伸肌肉,動作標準得如同教科書。
她看著那些癱在地上大口喘氣的疾風營士兵,眉頭微蹙,卻沒有說什麽。
最後,也是最引人注目、火藥味最濃的項目 ——“拚刺” 對抗。
校場中央被劃分出數十個區域,每個區域用白石灰畫著直徑五米的圓圈。
士兵們使用的長矛換成了頭頂裹著沾滿白堊粉布團的木棍,規則簡單殘酷:點到為止,身上留下白點者 “陣亡”,退出圓圈。
隨著易一聲令下,校場瞬間變成了沸騰的戰場。
怒吼聲、木棍猛烈碰撞的 “劈啪” 聲、被 “刺中” 後的悶哼與懊惱的歎息聲不絕於耳。
動作依舊隻有那枯燥的三式:突刺、防左、防右。
但在高速激烈的對抗中,這千錘百煉、融入肌肉記憶的三式變得簡潔而致命。
沒有花哨虛招,隻有最快、最狠、最準的那一下決定生死。
來自凍土村的少年泰姆代表一營出戰,他麵對的是三營一個身材魁梧、疤痕交錯的老兵。
那老兵顯然經曆過實戰,眼神凶狠如狼,上來就猛攻泰姆的下盤。
泰姆憑借靈活的腳步躲閃,手中的木棍始終保持著防禦姿態。
幾個回合下來,他的胳膊被震得發麻,汗水流進眼睛裏,澀得生疼。
他想起講武堂裏易說過的話:“拚刺不是比誰力氣大,是比誰更少犯錯。”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忽略手臂的酸痛,死死盯著老兵的肩膀 —— 那裏是發力前最先動的部位。
果然,老兵肩膀微沉,又是一記狠辣的下刺。
泰姆幾乎是本能地向左側跨出半步,同時手中的木棍如毒蛇出洞,精準地向前突刺。
“啪!”
白堊粉在老兵的心口炸開一朵白色的花。
那老兵愣了一下,低頭看著胸口的白痕,啐了一口,悻悻地退出了圓圈。
泰姆拄著木棍劇烈喘息,汗如雨下,眼中卻燃燒著興奮的光 —— 他靠著這 “簡單” 到極致的三式,打敗了經驗與氣勢遠勝於他的對手。
看台上,艾拉緊繃的嘴角微微上揚,像是冰雪初融。
決賽最終在一營和三營之間展開。雙方各選出十名精銳,進行團體對抗。
氣氛劍拔弩張,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點將台上的營長們也屏住了呼吸,阿肯甚至忘了嚼嘴裏的草根,眼睛瞪得像銅鈴。
最後一場,泰姆對上了三營的一個獵人出身的士兵。
那獵人顯然研究過泰姆的打法,防守滴水不漏,幾次突刺都被他輕鬆化解。
泰姆漸漸體力不支,動作開始變形。
就在他以為自己要輸的時候,突然想起易在講武堂演示過的 “變向突刺”—— 在突刺的中途微調角度,利用敵人防禦的慣性製造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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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教材裏沒有的動作,是易私下給表現優異的士兵額外講解的技巧。
泰姆深吸一口氣,猛地向右側虛晃,在獵人防禦偏移的瞬間,手腕急轉,木棍幾乎是擦著對方的木棍滑過,精準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白痕浮現的那一刻,校場裏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
然而,裁判最終宣布三營獲勝 —— 因為他們剩下的 “存活” 士兵比一營多了一個。
索林緊繃的臉部線條終於鬆動,獨眼瞥了一眼有些跳腳的阿肯,帶著一絲深藏的得意。
阿肯則氣得哇哇大叫,一腳踢飛了腳邊的石子:“不算不算!那最後一下是耍賴!”
凱爾文全程沉默觀摩,內心卻波瀾起伏。
他親眼見證了易如何在一個月內,將一群烏合之眾鍛造成一把初具雛形、寒光乍現的利刃。
其核心,正是那套他曾也心存疑慮的操典和製度 —— 用最簡單的重複塑造肌肉記憶,用明確的獎懲激發鬥誌,用 “講武堂” 的教育賦予士兵思考能力,再用 “為何而戰” 的信念凝聚人心。
這比任何魔法都更有效,也更…… 可怕。
他對身邊這位年輕領主的手段,不禁生出更深的佩服,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警惕。
比武結束,易親自將代表優勝的 “獵隼營” 戰旗授予索林。
當索林用獨臂接過那麵黑色的旗幟時,獵隼營的士兵們齊聲呐喊,聲浪直衝雲霄,連天空中的流雲都仿佛被震散了幾分。
易當場宣布一百套精良皮甲不日撥付,三營的歡呼聲更是差點掀翻校場的天幕。
人群散去後,凱爾文並未離去,而是跟著易回到了行政廳書房。
書房裏彌漫著淡淡的鬆墨和羊皮紙的味道,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易給自己倒了杯清水,又給凱爾文遞過去一杯。
“大人的練兵之策,今日方見其效,堪稱化腐朽為神奇。” 凱爾文接過水杯,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他難得地直接表達了讚賞,
“守界者中亦無如此係統高效的訓法。不知…… 大人可願指點一二?” 他終究按捺不住探究之心。
守界者世代守護北境,卻始終麵臨兵力不足的困境,如果能學到這種練兵之法,或許能改變許多事情。
易靠在窗邊,看著窗外工坊區冒出的黑煙,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無他,唯手熟爾。”
他頓了頓,聲音變得認真起來,“將搏殺之術簡化為最基本的動作,重複千萬次,直至成為本能。再賦予他們為何而戰的信念,便是星輝軍不屈之魂。”
凱爾文若有所思地重複著:“簡單、重複、信念……” 他抬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易,“大人之才,不應困於北境一隅。守界者需要您這樣的智慧。”
他這句話說得極其認真,灰藍色的眼睛裏沒有絲毫玩笑的意味。
易笑了笑,沒有直接回應這個話題,轉而道:“你回來的正好,有樣東西,或許能讓你更安心地守護邊界。”
他引著凱爾文穿過行政廳後院,來到工坊區深處一間新辟的密室。
密室門口站著兩名手持長矛的衛兵,看到易和凱爾文,立刻挺直了脊背行禮。
門上掛著一把沉重的黃銅鎖,易親自用鑰匙打開。
密室裏光線昏暗,隻有角落裏的通風口透進一絲微光。
莉娜正站在一張長桌前,專注地擺弄著幾件造型奇特的武器。
聽到腳步聲,她回過頭,臉上帶著一絲興奮和疲憊。
“大人,您來了。”
凱爾文的目光立刻被桌上的東西吸引了。
它們形似強弩,但結構更加緊湊精巧,弩身和箭槽之上,鑲嵌著極細的銀色金屬絲,勾勒出繁複而充滿奇異美感的幾何圖案。
那些圖案隱隱散發著一種微弱卻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動,不同於任何已知的魔力氣息 —— 它不灼熱,不冰冷,不狂暴,卻像一張被繃緊到極致的弓弦,仿佛隨時會崩裂開來,釋放出毀天滅地的力量。
“這是……” 凱爾文的眼神驟然銳利如鷹,他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彎刀,身體微微前傾,進入了隨時可以戰鬥的姿態。
這種未知的能量讓他本能地感到警惕。
“工坊新試製的小玩意兒。” 易拿起一把,觸手冰涼沉重,金屬的質感細膩得不像北境的工藝,“基於連弩的思路,布倫特改進了機括。但真正的核心,是莉娜銘刻的法陣,以及…… 我的一些調整。” 他輕描淡寫地省略了最關鍵的真相。
莉娜接口道,語氣中帶著興奮與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歎:“我使用的是‘疾風加速’與‘鋒銳穿透’的複合陣式基礎,但傳統銘刻方式能量損耗巨大,威力與持久都難如人意。”
她看向易,目光複雜,“大人您做的修改…… 似乎完全跳出了傳統框架,能量流轉的效率高得匪夷所思,但其路徑原理,我已無法完全參透。那些銀色金屬絲構成的圖案,明明沒有任何魔力節點,卻能讓能量自行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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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沒有詳細解釋。
這其中的奧秘,是他曆時良久,憑借星穹之引對空間頻率的超凡感知,經過無數次失敗甚至危險的試驗,才逐漸摸索出的。
在他的感知中,空間並非虛無,而是一種具有極高 “剛度” 的連續介質,就像一塊被拉到極致的巨大橡皮。
他用自己的精神力,透過星穹之引,並非注入能量,而是以一種獨特的方式,極其精巧地拗曲了法陣核心處的那一小片空間結構,使其儲存了巨大的 “彈性勢能”。
這過程如履薄冰,需要對空間頻率有著極精妙的掌控力 —— 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發空間的反噬,撕裂周圍的一切。
這原理,與他當初用簡單陷阱輕微扭曲空間重創馬庫斯如出一轍,隻是眼前這個 “破陣弩” 內的空間結構更精巧,儲存的勢能遠超當初那個臨時陷阱千百倍。
激發機關,便是釋放這勢能的閘門。
勢能釋放時,空間結構瞬間恢複原狀,引發了一種極高頻、極具穿透力的 “空間振動”。
這種振動以空間本身為介質傳遞,方向性極強,衰減極低。
當它傳遞至目標時,會直接作用於目標的物質結構,從最細微處引發恐怖的共振與撕裂,造成毀滅性殺傷。
這也是為什麽馬庫斯當時受傷如此詭異 —— 空間振動瞬間撕裂了他的肢體,創口處縈繞的黑暗魔力被純粹的空間之力瞬間 “淨化” 驅散,使得他依賴黑暗元素維持生機的肉體失去了最重要的防護和自愈能力,甚至引發了黑暗力量的反噬自噬。
可以說,他是被 “淨化” 後,死在了自己力量的反撲之下。
這是他獨有的道路,源於天賦與星穹之引,無法亦無需向外人詳解。
於是,他隻是平淡道:“隻是嚐試了一種更直接的儲能方式罷了。威力尚可,但每次激發後都需要重新充能。目前由我完成效果最好。莉娜,你也可以嚐試注入魔力,應能模擬部分效果,雖效率會低不少。”
莉娜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但感受到那弩身中蘊含的、與她熟知魔力截然不同的、凝固而狂暴的力量,她明智地不再追問原理,轉而專注實務:“我明白了。我會嚐試進行魔力充能,並詳細記錄數據。”
凱爾文接過易遞來的那把 “破陣弩”。
弩身沉甸甸的,觸手冰涼,仿佛握著一塊正在冬眠的寒冰。
他試著拉動弓弦,發現並不需要太大的力氣,機括運轉時發出一種極其輕微的 “哢噠” 聲,像是某種精密的齒輪在咬合。
當他的手指觸碰到那些銀色金屬絲時,突然感到一陣細微的刺痛,仿佛有無數根看不見的針在刺向皮膚。
他猛地鬆手,弩身落在桌麵上,發出 “咚” 的一聲悶響。
“怎麽了?” 易問道。
凱爾文盯著自己的手指,那裏並沒有任何傷口,刺痛感卻依然存在,像是深入了骨髓。
“這東西…… 很危險。” 他聲音低沉地說道,眼中閃過一絲驚懼,“它的力量…… 不像是這個世界的。”
易沒有否認,隻是拿起破陣弩,熟練地檢查了一遍:“它確實能撕開許多東西,包括魔法屏障。對於守界者來說,或許是個不錯的幫手。”
凱爾文深深看了易一眼:“此物…… 非凡。”
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這沉甸甸的兩個字。
他知道,眼前這看似簡單的武器,可能會徹底改變北境的力量平衡。
而掌握著這種力量的易,其野心和目的,恐怕遠不止守住灰岩鎮那麽簡單。
易望向窗外工坊區永不熄滅的爐火,黑眸中映照著跳動的光芒。
通過這次法陣的改造,他對空間的 “剛度” 和 “振動” 有了更深體會。
或許,米雅提到的 “炸藥”,其狂暴的能量釋放,也可從空間振動的角度去解析甚至模擬?這個念頭在他心中悄然生根,像一顆埋在土壤裏的種子,等待著破土而出的時刻。
離開工坊時,易對等候在門口的科爾吩咐道:“灰岩鎮不能隻靠刀劍。商業活,民心才穩,稅源才足。”
科爾是個前皮貨商人,對商業有著天生的敏銳嗅覺。
“你即刻籌備成立‘灰岩商會’,製定章程,廣發消息,吸引周邊行商乃至王都大商會來此設立分會。告訴他們,這裏有北境最好的礦藏、最精的工坊,還有星輝軍護佑的安穩環境。頭三年,稅賦減半。”
科爾眼中精光一閃,立刻領會了易的深意。
單純的軍事強大無法持久,隻有經濟繁榮了,才能真正紮根北境。“明白!大人這是要築下金巢,引來鳳凰!” 他興奮地說道,仿佛已經看到了灰岩鎮車水馬龍、商旅不絕的景象。
是夜,易獨自立於行政廳望樓之上。
校場已空,但白日的喧囂與汗水似乎仍殘留於空氣中,凝聚成一種無形的、蓬勃向上的力量。
晚風拂過他的衣袍,帶來遠處大白河的水汽,帶著一絲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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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爾文無聲地出現在他身側,灰色的鬥篷在夜色中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
“大人所圖,非止一城一地。” 凱爾文望著遠處工坊的燈火和更漆黑的邊境線,緩緩道。他的聲音裏聽不出是疑問還是陳述。
易沒有回頭,夜風吹動他的額發,露出光潔的額頭。“隻是想讓我治下之民,能活得更有底氣,更安穩些。”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守界者世代守護的,正是這份‘底氣’與‘安穩’。” 凱爾文語氣沉凝,“見到今日之軍,今日之器,我愈發確信,大祭司的指引,乃至您母親當年的選擇,皆未有錯。”
他的話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麵,在易的心中激起圈圈漣漪。母親…… 那個隻存在於零星記憶和他人描述中的女人,她當年究竟做了什麽選擇?她與守界者,與星穹之引,又有著怎樣的聯係?
遠處,“灰岩商會” 籌備處的燈火依舊亮著,科爾正在連夜勾勒商業藍圖,羊皮紙翻動的聲音隱約可聞。工坊區的爐火徹夜不熄,叮當的錘煉聲與大白河奔流不息的濤聲交織纏繞,奏響著一曲充滿希望與力量的北境夜歌。
易知道,礪刃之路,方才啟程。但他手中的劍,已初露鋒芒,劍鳴之聲,隱然可裂虛空。而他腳下的土地,正孕育著新的生機,等待著在即將到來的風暴中,綻放出屬於北境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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