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蓮二雖然僅僅交手一局，但隻有他這個將數據融入骨血的人，才能從那幾記看似簡單的發球和回擊中，體會到其中蘊含的力量層級、速度變化。
    揮拍角度精微調整乃至心理博弈等多維度基礎素質的全麵交鋒，以及這些要素對他原有數據模型的劇烈衝擊。這感覺，就像精心繪製的航海圖突然發現海域本身發生了偏移。
    短暫的局間休息結束，第二局開始，輪到柳蓮二發球。
    他站在底線，目光比平時更加銳利，像掃描儀一樣鎖定著神崎的站位。
    拋球，引拍，動作依舊是他標誌性的精準，但在擊球的瞬間，手腕有一個快得幾乎看不見的隱蔽切削！
    嗤——
    網球帶著令人心悸的超高速旋轉，軌跡低平飄忽，過網後急速下墜，彈起角度刁鑽得近乎貼著地麵，直竄神崎凜司的反手位邊線死角。
    這一球，無論是旋轉強度還是落點控製，都遠超他平日訓練所展示的水平，顯然，柳蓮二已經撕掉了“數據收集”的溫和麵紗，開始動真格的了。
    場邊響起幾聲壓抑的驚呼。
    熟悉柳的人都能看出，這一球是動了殺心的。
    然而，神崎凜司的表情連一絲漣漪都未泛起。
    腳下步伐迅疾如電，幾個幹淨利落的交叉步便已精準卡住位置，手臂舒展，球拍以一個教科書般標準的角度迎前。
    他沒有使用任何花哨技巧，僅僅是以最紮實、最精準的基礎動作，將那顆帶著詭異旋轉的球，穩穩地、深地回擊到了柳蓮二半場的底線中央。
    球速不快不慢，深度恰到好處，仿佛一切都在計算之中。
    柳蓮二立刻移動，同樣以紮實的抽擊回敬。
    兩人瞬間陷入了高速的底線對攻。
    網球化作一道黃色的光影，在兩人之間瘋狂穿梭，擊球聲密集得如同冰雹砸地。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神崎凜司的移動更加遊刃有餘，每一步都像經過精密計算，擊球穩定得可怕，對落點的控製更是精準到厘米。
    幾個回合後，柳蓮二在一次大範圍橫向移動中，一個細微的重心調整出現了毫秒級的延遲，回球稍稍偏出了邊線。
    “150，神崎。”
    柳蓮二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迅速恢複平靜。
    他沒有氣餒，數據網球選手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
    下一球，他敏銳地抓住了神崎凜司一次勢大力沉的抽擊後，身體因發力而微微後仰的短暫瞬間，突然手腕一抖，放了一個極其精巧的網前短球。小球輕飄飄地飛向網前，意圖打亂節奏，引誘對手上網。
    但神崎凜司的反應快得超出了一般人的範疇！
    隻見他腳步驟然發力蹬地，身體如同捕食的獵豹般爆發出驚人的速度，瞬間衝至網前，在球第二次落地前的最後一刻趕到，手腕輕巧地一抖。
    拍麵幾乎是從草皮上將球“撈”起，小球劃過一道挑釁似的、輕盈的拋物線，精準地墜落在柳蓮二剛剛離開的底線空當。
    “300。”
    神崎凜司站在網前，氣息平穩，看著匆忙從網前折返跑回底線的柳蓮二，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弧度，語氣帶著點玩味的調侃：“柳學長的變化真是層出不窮，差點就被你騙到了。”
    柳蓮二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深沉如古井，他坦誠得近乎殘酷：“你的瞬間爆發加速度和預判能力，超出了我模型推算的上限百分之十五以上。看來，之前建立的數據庫，需要徹底清空重來了。”
    語氣裏帶著一絲數據主義者麵對未知時的凝重，但更多的，是被挑戰所激起的興奮。
    神崎凜司慢步走回底線，聲音平靜，卻像重錘敲打在柳的理念基石上：“數據是過去的墓碑，而人是活生生的、不斷前進的存在。如果柳學長不拿出超越數據推算的臨場應變和壓箱底的真本事，恐怕連試探我真實水準的邊都摸不到。”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看向柳，“隻要我還在呼吸，還在揮拍，你的數據，就永遠隻能跟在我身後吃灰。”
    這番話，毫不留情。
    柳蓮二沉默著，沒有反駁，但緊握球拍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
    他內心的戰意，被徹底點燃了。
    比賽繼續。
    神崎凜司的發球依舊保持著高壓態勢，雖然不像第一局那樣頻繁使用全力“天雷”，但每一球都質重如山，角度鑽鑽。
    柳蓮二的反擊也愈發淩厲多變，他像一台超頻運行的計算機，不斷嚐試各種旋轉組合、節奏變化和線路組合，試圖從這銅牆鐵壁中找到一個裂縫。
    場麵上，回合數增多，奔跑更加激烈，看起來像是陷入了“苦戰”。
    場外圍觀的部員，尤其是二年級的宮下和大島等人，看得手心冒汗。
    柳學長的拚命周旋讓他們心驚，而神崎凜司那仿佛深不見底的從容，更讓他們感到一種無形的壓迫。
    在一個長達二十多拍的對攻中，柳蓮二終於使出了他的招牌絕技之一——一記角度刁鑽到極致的斜向高速旋轉削球，網球帶著強烈的側旋，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飛向神崎凜司正手位大角度的邊線外側，意圖將他徹底拉出場外，創造進攻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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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神崎凜司的反應再次讓所有人瞠目。
    他並未慌張，隻是從容地向後撤了半步，冷靜地觀察著來球的旋轉軌跡，在球彈起的瞬間，手腕帶動球拍輕輕一旋一引，動作柔和得像在撫摸球麵，而非擊打。
    那記原本軌跡刁鑽、旋轉強烈的削球，竟被他以一種近乎“引導”的方式，輕輕一彈，旋轉被瞬間化解、吸收，轉而化作一道迅疾如風的直線反擊，精準地洞穿了柳蓮二反手位的底線死角！
    “400。”
    柳蓮二僵在原地，看著身後那個清晰的球印，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難以掩飾的震驚。
    他賴以成名的、經過無數次數據優化後的旋轉控製，在對方這種近乎“絕對領域”般的控製力麵前，竟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隨著神崎再下一分，比分來到“30”。
    之後的比賽，徹底進入了神崎凜司的掌控時間。
    柳蓮二的數據網球，在神崎絕對的速度、力量和看似隨意卻總能打破常規的球路麵前，節節敗退。
    他的一切計算和預判，仿佛都在對方的預料之中，甚至被反過來利用。神崎凜司或是以蠻橫的力量直接撕開防線，或是以精妙絕倫的技巧化解危機，將比賽牢牢釘死在自己的節奏裏。
    “40。”
    “50。”
    比分無情地跳動。場邊的一年級部員已經開始壓抑不住地歡呼。
    而柳蓮二，雖然汗如雨下，呼吸粗重，步伐也開始變得沉重，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卻從未熄滅，他仍在奔跑，仍在觀察，仍在計算，哪怕隻能挽回一分，也絕不放棄。
    這份韌性，贏得了包括對手在內的所有人的尊重。
        裁判的聲音落下，球場內外先是一靜，隨即爆發出巨大的聲浪。
    60完勝柳蓮二！這個消息像旋風一樣席卷了整個球場。
    神崎凜司平靜地收起球拍，呼吸甚至沒有明顯加快。他走到網前，向對手伸出了手。
    柳蓮二深吸一口氣，用力抹去臉上的汗水，握住了神崎的手。
    他的臉色因體力透支而蒼白，但眼神卻亮得驚人，那是一種看到了全新境界的興奮：“恭喜。你的實力…確實已經踏入了一個我目前無法用數據完全衡量的領域。這場失敗，”
    他頓了頓，坦誠道，“價值連城。”
    神崎凜司微微頷首：“承讓。柳學長的數據庫，下次更新起來，恐怕要費些功夫了。”
    柳蓮二聞言，嘴角難得地扯動了一下，露出一絲近乎挑戰的笑意：“啊，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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