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的聲音在c組球場上空平穩響起，與其說是宣布比分，不如說是在確認一個既定事實。
    陽光有些刺眼，將球場地麵烤得微微發燙，空氣裏彌漫著青草和汗水混合的氣息。
    神崎凜司站在底線後方，姿態鬆弛，呼吸平穩得仿佛剛剛進行的不是激烈的網球比賽，而是閑庭信步。
    他額角連一滴汗珠都未見，深藍色的隊服外套甚至沒有脫下，隻是袖口被隨意地挽到了手肘，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
    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網對麵的貴島正太郎，那個一年級的學弟，此刻正彎著腰，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汗水順著發梢不斷滴落，在淺綠色的球場上洇開深色的印記。
    球再次被神崎凜司輕巧地回擊過網，角度並不算極端刁鑽，力量也似乎有所收斂，但那球速、旋轉和落點，總是讓貴島感覺異常別扭。
    他拚命奔跑，球拍勉強夠到球，回球卻軟綿無力地飛向了中場。
    “腳步太沉了，”神崎凜司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球場，帶著一種冷靜的穿透力，像手術刀一樣精準，“提前啟動，但最後一步蹬地不夠充分，重心飄了。”
    他說話的同時，手腕微不可察地一抖，球拍側麵迎上來球，輕輕一磕。
    網球帶著一道微妙的側旋，聽話地飛向了貴島反手位的死角。貴島眼睜睜看著球落地彈開，自己卻因為重心不穩，來不及轉向。
    “揮拍時機早了”
    下一球，神崎凜司在回擊後再次開口，目光平靜地落在貴島因用力過猛而有些變形的動作上。
    “肌肉繃得太緊，反而失去了爆發力。”
    這不像是一場爭奪晉級資格的校內排名賽，更像是一對一的高階指導課。
    神崎凜司不僅碾壓式地得分，更在每一次交鋒的間隙，用最簡潔的語言，點出貴島在步伐移動、揮拍時機或重心控製上那些連他自己都未必清晰意識到的細微問題。
    他的語調沒有起伏，沒有嘲諷，也沒有鼓勵，隻是陳述事實，卻讓貴島每一次聽到，都心頭一震，隨即湧起一股混合著羞愧和恍然大悟的情緒。
    “比賽結束，60，神崎獲勝。”
    最終比分毫無懸念。場外圍觀的部員們低聲議論著，目光集中在神崎凜司身上，充滿了驚歎與好奇。
    他們驚歎於他那深不見底的實力——顯然，對付貴島，他連熱身都算不上；同時也隱約欽佩他這種近乎“浪費”時間的做法。
    在競爭激烈的立海大網球部，強者碾壓弱者是常態，但像這樣邊打邊教，細致入微的，並不多見。
    貴島正太郎拖著幾乎脫力的身體走到網前，汗水浸濕的劉海黏在額頭上，但他那雙看向神崎凜司的眼睛卻格外明亮，像是被擦去了塵埃的玻璃。
    他恭敬地、近乎九十度地鞠躬，聲音因喘息而有些不穩：“非……非常感謝神崎學長的指教！讓我……學到了很多！”
    這句話發自肺腑，他感覺自己這一場比賽，比過去一個月自己埋頭苦練的收獲還要大。
    神崎凜司微微頷首，接受了他的禮節。
    他看著眼前這個眼神熾熱的少年，語氣依舊平和，但比場上時稍微放緩了些：“你的基礎很紮實，反應也不錯。”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繼續保持，我看好你。”
    這句簡單的，甚至算不上熱情洋溢的鼓勵，卻像一道強心劑，瞬間注入了貴島正太郎的心口。
    他猛地抬起頭，臉頰因激動而泛紅，用力地、重重地點頭，仿佛要將這句話刻進骨子裏：“是！學長！我會的！”
    即便是實力相對較弱的低年級同學，他們身上也可能存在著未被發掘的閃光點或獨特天賦。
    或許，再多當幾次這樣的“陪練”，會有更多意想不到的收獲？這個念頭悄然滋生。
    接下來的幾場小組賽，神崎凜司調整了策略。
    他依然以壓倒性的實力獲勝，比分依舊是幹淨利落的60，但過程不再僅僅是單方麵的指導。
    他的目光變得更加專注，像是在掃描儀，細致地收集著不同對手的技術特點、習慣性動作、擊球偏好，乃至他們在麵對壓力時的情緒反應和決策模式。
    麵對一個擅長大力發球的對手，他會刻意讓對方多發幾次球，觀察他發力時肩膀的傾斜角度和重心變化；麵對一個防守頑強的對手，他會用多變的線路調動對方，測試其耐力極限和防守範圍的邊界。
    每場比賽後，他給出的建議也變得更加具有針對性，不僅僅是糾正錯誤，甚至會結合對手的身體條件和打法特點，提出一些可能的改進方向。
    小組賽順利結束，神崎凜司以全勝戰績，兵不血刃地晉級第二輪。
    淘汰賽的抽簽結果很快在部活室的公告欄上公布，一張a4紙上打印的對陣表，瞬間引爆了所有圍觀部員的低聲驚呼和期待——第二輪的焦點之戰：神崎凜司，對陣，仁王雅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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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遍球場。
    場邊，早已聞訊而來的記者芝紗織興奮地調整著相機的長焦鏡頭，語氣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井上前輩，快看！神崎凜司對仁王雅治！你覺得仁王有機會嗎？”
    井上守站在她旁邊，雙手抱胸，表情嚴肅地看著球場方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機會……很難說。神崎凜司的實力，我們有目共睹，深不可測，至今沒人知道他到底用了幾分力。但是”
    他話鋒一轉，語氣凝重，“仁王的幻影技巧確實獨步天下，那已經不是單純的模仿，而是能夠完美複製對手的技戰術、甚至神態舉止的精髓，令人防不勝防。”
    “經過一年的成長和大賽曆練，他的幻影必然更加精進，難以揣測。這場比賽，或許會讓我們看到神崎凜司的底線，也或許，仁王會給我們帶來一些驚喜。”
    球場之上，氣氛已然不同。
    圍觀的人明顯多了起來，甚至連一些原本在其他場地訓練的正選隊員，也若有若無地將目光投向了這邊。
    仁王雅治站在球網另一側，臉上掛著他慣有的、帶著幾分狡黠和玩世不恭的笑容，銀藍色的頭發在陽光下微微晃動。
    他習慣性地用手指繞著腦後的小辮子，眼神卻不像平時那般散漫，而是像盯上獵物的狐狸，專注而銳利，仔細地打量著對麵的神崎凜司。
    神崎凜司依舊那副平靜無波的樣子，仿佛即將麵對的不是以詭計多變著稱的“欺詐師”，隻是又一場普通的練習賽。他輕輕拍打著手中的球拍，發出有節奏的“砰砰”聲，目光與仁王接觸，沒有任何火花，隻有深潭般的沉寂。
    “比賽開始，一局定勝負，仁王發球。”
    裁判的聲音落下，仁王嘴角的弧度擴大了幾分。
    他握著網球，身體微微晃動了一下，下一瞬，場邊傳來一陣抑製不住的吸氣聲。
    站在發球線上的，不再是那個帶著戲謔笑容的仁王雅治，赫然變成了身形挺拔、麵容嚴肅的真田弦一郎！
    連那眼神中都帶著幾分真田特有的銳利與沉肅，仿佛能穿透人心！
    “是立海皇帝的‘其疾如風’！”有人低呼。
    “仁王連這都能模仿嗎？”
    隻見“真田”手臂揮動，動作剛猛淩厲，一記勢大力沉、帶著尖銳破空聲的發球轟向神崎凜司的發球區外側角
    ！無論是姿勢、氣勢，還是球速，都模仿得惟妙惟肖，足以以假亂真。
    然而，神崎凜司的腳步隻是輕巧地向左側滑步，如同早已預判到球的軌跡，球拍在身側劃出一道簡潔的弧線，精準地攔截在網球飛行的路徑上。
    沒有劇烈的動作，沒有誇張的表情，他甚至沒有去看那個幻化出來的“真田”形象，目光始終追隨著網球本身。
    “啪！”
    一聲清脆的擊球聲，網球帶著比來時更強烈的旋轉，以一道更刁鑽的直線飛回仁王的場地。
    “仁王，”神崎凜司的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我對真田的網球很了解。”
    他抬眼，看向那個因為被輕易回擊而微微僵住的“真田”幻影，“這種程度的幻影，對我無效。”
    他不是在挑釁，隻是在說明一個結論。
    他對真田的“風林火山”太熟悉了，熟悉到僅憑球路和旋轉就能分辨出其中的細微差別，仁王的模仿雖形神兼備，但在本質的“力”與“勢”上，終究存在差距。
    仁王——此刻還是“真田”的模樣——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那沉肅的表情幾乎要維持不住。
    他嘴角咧開一個與真田氣質完全不符的狡黠笑容，身形如同水波般再次蕩漾、扭曲。
    這一次，出現在場上的形象，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個約莫十二三歲、身材瘦小、穿著不合身運動服的陌生男孩，眼神怯生生，帶著不安和茫然，握著球拍的手似乎都在微微發抖。
    他打出的發球也軟綿無力，歪歪扭扭地飛向中場。
    場外傳來幾聲壓抑不住的低笑，這反差也太大了。
    神崎凜司甚至沒有移動，站在原地，反手隨意一揮，就將球回了過去，落點精準地壓在底線。
    “幻影的本質是欺騙與心理博弈。”
    他一邊輕鬆地回擊著仁王後續依舊軟綿的擊球，一邊說道，像是在分析一個課題，“用完全不相關、甚至極具反差感的形象，確實能幹擾一些對手的節奏。但對我而言，無法發揮你模仿對象真實實力的幻影，反而限製了你自己。”
    他看穿了仁王的意圖，想用這種極端反差來製造認知混亂，打亂他的判斷。
    但對於神崎凜司這種心智極度成熟、觀察力洞察入微的對手，這種表層的小把戲效果有限。
    仁王見心理戰術效果不佳，眼神一凜，那怯生生男孩的幻影如同煙霧般消散，恢複了銀藍發辮的本體模樣。
    他臉上的玩世不恭收斂了許多，眼神變得銳利如鷹隼。
    在神崎凜司一次回球稍顯平常的瞬間，他腳步迅捷地側身，引拍，手臂如同拉滿的弓弦，驟然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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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咻——”
    網球化作一道黃色的光束，並非追求極致速度，而是帶著強烈的側上旋，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精準地砸向神崎凜司右側邊線與發球線交匯的那個死角！這是“狙擊網球”，追求的是極致的控球與落點，如同子彈般精準。
    “不錯的控球力。”
    神崎凜司讚了一句，語氣依舊平穩。
    他的移動看似不快，卻恰到好處地提前到位，反手拍麵穩定地迎上網球，借力打力，將球穩穩地回擊過網，落點同樣深邃。
    仁王毫不氣餒，緊接著，他手腕一抖，打出了一記弧度極大、飄忽如同羽毛般的短球。
    網球過網後急速下墜，落地後並非向前彈起，而是借著強烈的反向旋轉，貼著地麵急速向後滑行——正是天才不二周助的絕技之一，“鳳凰回閃”！
    這一球的變化極其巧妙，需要極其細膩的手感和對旋轉的精確掌控。場邊響起一陣驚呼。
    神崎凜司的反應卻快得驚人。
    在仁王揮拍的瞬間，他的身體已經如同獵豹般啟動，急速上網，腳步輕盈而迅捷。
    在網球落地後即將第二次貼地滑行的刹那，他的球拍已經如同等待已久的捕獸夾，精準地出現在球路下方，拍麵極輕地向上一切，如同蜻蜓點水，將球輕輕挑過球網，化解了這次危機。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沒有絲毫勉強。
    連續的精妙進攻被對手輕而易舉地瓦解，仁王的呼吸略微急促了一些，額角也終於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但他眼神中的光芒更盛，那是一種遇到強敵時的興奮與挑戰欲。
    他緊緊盯著神崎凜司的動作，大腦飛速運轉，尋找著任何可能的突破口。
    機會出現在神崎凜司回擊那個“鳳凰回閃”之後。因為上網動作，神崎凜司回球後，身體重心不可避免地略微靠前，正在向後場移動調整的瞬間。
    仁王捕捉到了這個細微的空當，他毫不猶豫，手腕極其隱蔽地一抖，切削的動作幅度很小，卻賦予了網球一股旋轉極其詭異的力量。
    網球輕飄飄地過網，帶著一種不自然的滯空感，然後急速下墜。
    落地後，並非像常規削球那樣向前彈起，而是借著那強烈的、與眾不同的反向旋轉，突兀地向後翻滾，劃出一道小小的v字軌跡，直奔神崎凜司的身後空當！
    “是仁王的‘幻影回球’變種？”場邊有人失聲叫道。
    這一球的變化完全出乎常規認知，將仁王出色的手感、創造力和捕捉時機的敏銳展現得淋漓盡致。
    它不像那些成名絕技那樣聲勢浩大，卻更加刁鑽難防。
    神崎凜司似乎也確實因這巧妙而詭異的一球而腳步一頓，他的身體還保持著回位的趨勢，眼看著就要與這個反向彈跳的網球擦身而過。
    “機會球！”芝紗織忍不住低呼，相機快門按得劈啪作響。
    然而，處於視線焦點的神崎凜司，臉上並未出現絲毫的慌亂。
    甚至，在他那雙一直平靜無波的眸子裏，極快地閃過了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像是冰封湖麵掠過的一絲微風。
    場邊的驚呼，仁王瞬間繃緊的期待，似乎都與他無關。
    這場與仁王雅治的對決，確實比他預想的更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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