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拉著狼旭，身形快如鬼魅，在崎嶇的山林中穿梭，最終鑽入一個極其隱蔽、被藤蔓遮蔽的山洞深處。洞內潮濕陰冷，隻有幾縷天光從縫隙透入。
    “咳咳……”狼旭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劇烈地咳嗽著，吐出幾口淤血。神種被強行中斷催動帶來的反噬，加上之前的重傷，讓他幾乎虛脫。但更讓他心緒翻湧的是眼前這個人。
    “慕青……”他看著眼前這個氣息微喘，卻依舊清俊如竹的青年，眼中充滿了複雜與不解，“你怎麽會在這裏？這裏是戰場中心，太危險了！”他記得最後一次見麵，正是慕青看到他半妖化形態狼耳狼尾顯現）時，那轉身離去的背影。那背影曾像一根冰冷的刺，紮在他心裏。
    慕青微微側過臉，避開狼旭探究的目光，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窘迫和擔憂：“我……我聽說人族和妖族爆發了大戰，規模空前。想著你身為靈狼王，必定會參戰，心裏實在放心不下，就……就偷偷溜出來找你。還好……還好趕上了。”他轉過頭，眉頭微蹙，帶著一絲被誤解的委屈：“至於嫌棄？我何時說過嫌棄你是妖族，不想和你做朋友了？”
    狼旭一怔，隨即苦笑：“之前……在青嵐穀，你看到我的樣子，不是立刻就走……”
    “那是因為師門有緊急傳訊，我不得不立刻趕回！”慕青打斷他，語氣帶著薄怒，“我解釋過的！你竟然不信我？在你心裏，我就是那種以血脈論交情的庸俗之輩？”
    看著慕青眼中真切的受傷，狼旭心中那根刺微微鬆動，湧上一絲愧疚。催動神種逸散出的些許生命能量，此刻正悄然修複著他腿上的貫穿傷，帶來一絲暖流，也讓他混亂的思緒稍緩。“抱歉，慕青。”他低聲道，“是我……誤會了。”
    慕青見他道歉，臉色稍霽，但依舊嚴肅：“算了。你我不同族，你有此顧慮也屬正常。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傷得很重，外麵到處都是搜尋你的人，你打算怎麽辦？”
    提到正事，狼旭眼中的疲憊瞬間被堅毅取代。他掙紮著想站起來，卻被慕青按住。“我必須回去！”他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責任，“妖族敗了，但還有殘存的族人！我是他們的王，隻要還有一口氣，就要盡最後的力量，為他們爭取一線生機！不能讓他們被屠戮殆盡！”
    “你現在出去就是送死！”慕青緊緊抓住他的胳膊，聲音帶著急切，“雲逸他們肯定布下了天羅地網！你現在回去，非但救不了任何人，反而會把自己搭進去！”
    “我知道危險！”狼旭直視慕青的眼睛，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固執，“但這是我的責任！慕青，放開我。我會小心的，至少……我要試試。”他輕輕掙動，卻發現慕青的手像鐵鉗般牢固。
    兩人僵持片刻，洞內的空氣仿佛凝固。
    慕青垂下頭，額發遮住了他的眼睛，聲音低沉得聽不出情緒：“你……真的確定要回去？”
    “確定。”狼旭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
    “……好。”慕青緩緩地、緩緩地鬆開了手，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狼旭心中一鬆，感激地看了慕青一眼，鄭重地抱拳：“慕青，救命之恩，容後再報！保重！”說完，他強提一口氣，拖著依舊疼痛但已能行動的身體，轉身毅然決然地朝著洞口的光亮走去。
    陽光刺眼。他邁出洞口，清新的空氣湧入肺腑，也帶來了短暫的自由錯覺。
    就在這一刹那！
    噗嗤——！
    一聲冰冷的、利刃穿透血肉的悶響，清晰地傳入狼旭的耳中。
    劇痛從後心猛地炸開！他身體一僵，難以置信地低下頭。一截閃爍著幽藍寒光的劍尖，正從他左胸心髒的位置透體而出！溫熱的鮮血瞬間染紅了胸前的衣襟，順著劍鋒蜿蜒滴落。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狼旭沒有立刻回頭。他隻是伸出左手，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握住了那截透胸而出的冰冷劍尖。鋒利的刃口瞬間割破了他的掌心，鮮血混合著胸口的血，染紅了整個手掌，滴滴答答落在腳下的青草上。
    “果然……”他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嘶啞，帶著無盡的悲涼和一種塵埃落定的了然，“你和他們……是一夥的。我早該知道的……”他早該在慕青能輕易突破雲逸等人布下的“天羅地網”時，就該察覺這不合常理。早該在慕青那恰到好處的“援手”中，嗅到一絲陰謀的氣息。
    慕青鬆開劍柄，任由狼旭握著劍尖，從容地走到他麵前。方才臉上的焦急、擔憂、委屈盡數消失，隻剩下冰冷刺骨的嘲弄和一絲得逞的快意。
    “別白費力氣了，我親愛的狼王陛下。”慕青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毒蛇吐信，“你以為我救你出來，隻是為了偷襲這一劍？”他嘴角的冷笑擴大，“那也太小看我了。在你昏迷時，我早已給你喂下了‘鎖靈散’。你的靈力，連同那‘神種’，現在都如同被冰封的江河，任你如何催動，也是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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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旭猛地抬頭，死死盯住慕青的眼睛，那雙曾經被他視為摯友的清澈眼眸，此刻隻剩下深不見底的算計和輕蔑。
    “嗬……所以……”狼旭每說一個字，都牽扯著胸口的劇痛，鮮血從嘴角溢出，“你們布下這彌天大局，犧牲無數人命，挑起兩族大戰……最終的目標，就是我體內的……‘神種’？”他終於問出了這個盤旋已久的、最殘酷的疑問。
    “自然！”慕青毫不猶豫，語氣帶著高高在上的施舍，“不然你以為，我堂堂人皇之子，為何要自降身份，與你一個披毛戴角的畜生虛與委蛇，稱兄道弟？接近你，獲取你的信任，掌握你的行蹤，引導局勢……這一切，都是為了今天！”
    “哈哈……哈哈哈！”狼旭聞言，竟放聲大笑起來，笑聲癲狂，充滿了無盡的悲愴與自嘲，更多的血沫從他口中噴湧而出，“是我識人不清！瞎了眼！竟將豺狼視作摯友！是我害了妖族！害了那麽多信任我的族人！哈哈哈哈……”笑著笑著，聲音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哽咽，淚水混合著血水滾落。
    “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慕青俯視著他，如同看一件即將到手的珍貴物品，“‘妖族眾王降世，神種必擇其一’，這可是刻在你們妖族血脈裏的古老預言，也是我們人族高層皆知的秘密。你以為我們為何隻盯著你？在你之前，其他幾位妖王，我們早已一一探查、排除過了。唯有你，狼旭，才是神種真正的宿主！”
    嗖！嗖！嗖！……
    十幾道破空聲接連響起，剛才圍攻狼旭的雲逸等人，瞬間出現在山洞之外，將兩人團團圍住。雲逸臉上帶著恭敬與諂媚，對著慕青深深一揖：“恭喜少主！賀喜少主！神種唾手可得！此乃人族大興之兆！”
    “少主？人皇之子？”狼旭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慕青，終於確認了心中最後的猜想。巨大的諷刺感幾乎將他淹沒。原來自己一直真心相待的朋友，竟是這場滅族之禍的幕後推手之一，是人族未來的至尊！
    就在雲逸諂媚的話語和眾人灼熱貪婪的目光聚焦在慕青身上，心神稍懈的刹那！
    狼旭眼中驟然爆發出最後一絲瘋狂與決絕！他握住劍尖的左手猛地發力！
    哢嚓！
    一聲脆響！那柄穿透他心髒、明顯非凡品的靈劍，竟被他以殘餘的肉身之力生生震斷！斷裂的劍尖被他牢牢攥在手中！
    “你？！”慕青臉上的得意瞬間化為驚駭，失聲叫道：“怎麽可能？！鎖靈散下你怎能還有餘力？！”
    “沒有什麽……不可能！”狼旭嘶吼著，用盡靈魂最後的力量，將神種的催動推至前所未有的極致！這一次，不是為了自爆毀滅，而是為了——終極的淨化與湮滅！他絕不允許神種落入這些人手中！
    轟——！！！
    比之前耀眼十倍、百倍的金色光芒，如同宇宙初開的大爆炸，從狼旭殘破的身軀中轟然爆發！不再是擴散，而是凝聚到極致後的瞬間釋放！一股足以撕裂虛空、焚盡萬物的狂暴能量，帶著狼旭最後的意誌與滔天恨意，以無可阻擋之勢，呈球形向著四麵八方洶湧炸開！
    “不——！！！”慕青和雲逸等人臉上的貪婪瞬間被無邊的恐懼取代！他們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有效防禦，隻能憑借本能，將畢生修為化作護盾，拚命向後飛退！
    金光吞沒了一切。
    等那毀天滅地的光芒終於散去，狂暴的能量亂流稍稍平息，慕青、雲逸等僥幸未被瞬間氣化的強者灰頭土臉、狼狽不堪地回到原地時，隻看到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大焦黑坑洞。
    坑洞中心，空空如也。
    別說神種，連狼旭的一片衣角，一點骨灰，都未曾留下。隻有那被徹底湮滅的虛無，無聲地訴說著靈狼王狼旭，最終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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