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是兩人約定見麵的日子。瑞博恩早早來到那棵熟悉的樹下，手裏小心地捧著一條折疊整齊的圍巾。圍巾是用最柔軟的兔絨編織而成，雪白蓬鬆，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他等了大約十分鍾，林間小徑的盡頭出現了西弗勒斯的身影。依舊是那身寬大的舊衣服，步伐卻比前幾天穩健了許多。他走近時，瑞博恩仔細地觀察著他的神情——沒有驚魂未定的恐懼，沒有萎靡不振的頹喪，隻有一如既往的、帶著點疏離的平靜，以及眼底深處那抹重新凝聚的微光。
    瑞博恩悄悄鬆了口氣。看來那天老虎帶來的陰影，已經被時間和他自己的堅韌驅散了。他揚起笑臉，朝西弗勒斯用力揮了揮手：“西弗勒斯！”
    西弗勒斯加快腳步走到他麵前，目光帶著詢問落在他手中的圍巾上。
    瑞博恩獻寶似的將圍巾展開，雪白的絨毛在微風中輕輕顫動。“喏，給你的！” 他笑容明亮，“你的戰利品！”
    西弗勒斯伸手接過。圍巾的觸感異常柔軟溫暖，帶著陽光和青草的氣息。他疑惑地看著瑞博恩，等待解釋。
    “還記得你陷阱裏抓到的那隻兔子嗎？”瑞博恩指著他手中的圍巾，“就是它。它的毛又厚實又柔軟，丟了可惜。我就把它清理幹淨，紡成線，給你織了這條圍巾。” 他的語氣帶著點自豪，又有點小心翼翼的試探，“這是你親手設陷阱抓到的第一個獵物，很有紀念意義的。我自作主張做了這個，希望……你不會怪我。”
    西弗勒斯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柔軟的兔毛，指腹傳來的溫暖觸感仿佛帶著那隻野兔殘留的生命氣息。他張了張嘴，喉嚨有些發緊，想說“謝謝”，又想起瑞博恩說過不喜歡聽他說這個。最終，千言萬語隻化作沉默。他什麽也沒說，隻是默默地將這條雪白的圍巾，一圈一圈，仔細地圍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九月的午後陽光依舊帶著夏末的餘威。柔軟的兔毛緊密地貼合著脖頸的皮膚，很快就捂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帶來些許悶熱和刺癢感。西弗勒斯感到有些不適，下意識想解開，但手指觸碰到那溫暖柔軟的絨毛時，動作又停住了。他想起陷阱旁瑞博恩毫不吝嗇的誇讚，想起被猛虎追趕時那個毫不猶豫抱起他的懷抱，想起此刻脖子上這份帶著心意的、獨屬於他的“紀念”。
    他放下了手，任由那點微小的不適感存在。圍巾緊貼皮膚帶來的束縛感，奇異地轉化成為一種踏實的慰藉，無聲地宣告著：有人在乎他的努力，有人珍視他的“第一次”，他不是一個人。
    瑞博恩看著他微微冒汗卻固執地戴著圍巾的模樣，心中了然。他什麽也沒說，隻是悄然運轉起一絲微弱的靈力，如同無形的清風，悄然拂過西弗勒斯周身。周圍燥熱的空氣仿佛被無形的力量調和，溫度悄然下降了幾分，變得清涼舒爽。西弗勒斯頸間的悶熱感頓時消散，隻剩下圍巾柔軟的暖意。
    “走吧，”瑞博恩笑著拍拍他的肩，仿佛那點清涼隻是自然風，“帶你去個地方。”
    他帶著西弗勒斯，第一次走向了遠離森林和蜘蛛尾巷的方向——通往城鎮的道路。西弗勒斯看著前方逐漸變得平整的路麵和遠處出現的房屋輪廓，腳步有一瞬間的遲疑。城鎮，對於出身蜘蛛尾巷的他來說，是另一個世界，一個可能充滿審視、鄙夷和排斥的世界。他本能地想退縮。
    但走在前麵的瑞博恩，背影挺拔而坦然。西弗勒斯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那點慣常的戒備和疏離。既然是和瑞博恩一起……他願意嚐試一次。他緊了緊脖子上的圍巾，仿佛那是一件無形的盔甲，邁步跟了上去。
    城鎮的街道比蜘蛛尾巷寬闊幹淨得多，行人步履匆匆，各自奔忙。果然如瑞博恩所料，幾乎沒有人將目光過多地停留在兩個衣著普通的孩子身上，即便其中一個孩子反常的帶著圍巾。
    這種被無視的感覺，反而讓西弗勒斯緊繃的神經慢慢鬆弛下來，他悄悄鬆了口氣。
    “看吧，”瑞博恩偏過頭，對他狡黠地眨眨眼，“我就說，大人們忙著討生活，沒空關心我們這些小蘿卜頭。”
    西弗勒斯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小聲嘀咕：“你怎麽不早說？” 害他緊張了一路。
    “早說了你體會能有這麽深刻？”瑞博恩笑嘻嘻地反問，帶著點促狹的得意。西弗勒斯懶得理他，扭過頭去，嘴角卻幾不可察地彎了一下。
    兩人很快來到了目的地——城鎮邊緣那家熟悉的肉鋪。胖胖的老板正揮舞著砍刀處理半扇豬肉，看到瑞博恩，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圓臉上堆滿笑容：“呦！這不是瑞博恩嗎？好久不見啊小子！怎麽，金盆洗手不打獵了？” 他嗓門洪亮，帶著熟稔的調侃。
    瑞博恩將帶來的包袱解開，露出裏麵處理好的兔肉：“哪能啊，剛開張。老規矩，看看這些值多少？”
    老板接過包袱，湊近仔細看了看肉的色澤，不動聲色的皺了下眉頭，隨後又湊近聞了聞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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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品鑒完後，他抬起頭，帶著點戲謔看著瑞博恩：“嘖嘖，小子，手藝生疏了啊？這肉一看就死了有陣子了，血水都沒放幹淨吧？跟你以前拿來的那些新鮮貨可沒法比。” 他經驗老道，一眼就看出這些獵物並非當天新鮮宰殺。
    瑞博恩麵不改色，甚至有些不耐煩地揮揮手：“少廢話，皮特大叔。開個價吧。” 他不想解釋這些獵物是幾天前陷阱的成果，更不想提西弗勒斯的名字。他知道這個老板雖然和氣，但對蜘蛛尾巷的人多少有些偏見。若知道這些獵物出自西弗勒斯之手，難保不會借機壓價。
    午後的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懶洋洋地灑在通往城鎮的小路上。瑞博恩掂量著手中沉甸甸的兩英鎊硬幣，清脆的撞擊聲仿佛是他們今日冒險的餘韻。肉鋪老板爽快的交易讓這筆意外之財帶著獵物的餘溫，也帶著西弗勒斯人生中第一次獨立“狩獵”的印記。
    “給。”瑞博恩轉過身，笑容燦爛地將那兩枚還帶著體溫的硬幣塞進西弗勒斯手中，指尖不經意擦過他微涼的掌心。“你的戰利品，拿好了。可別讓托比亞瞧見，否則準得變成他的酒錢。”他的語氣輕快，帶著一絲促狹，眼神卻認真地看著西弗勒斯。
    西弗勒斯怔住了，低頭看著掌心裏那兩枚閃著金屬光澤的硬幣。這是他掙來的？不是靠躲避父親的怒火，也不是靠忍受饑餓，而是像瑞博恩一樣，用雙手和智慧換來的？一種陌生而滾燙的情緒瞬間攫住了他，讓他喉嚨發緊，一時說不出話來。瑞博恩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猛地回神。
    “錢…你拿著吧。”西弗勒斯的聲音有些幹澀，他下意識地抬手，珍惜地摸了摸脖子上那條柔軟溫暖的兔毛圍巾，仿佛那是他唯一的珍寶。“沒有你，我連陷阱都挖不好。而且，有這個就夠了。”
    “嘿！”瑞博恩可不吃這套，他直接上手，不由分說地拉過西弗勒斯，利落地將硬幣塞進他洗得發白的舊外套口袋裏，還頑皮地拍了拍那鼓起來的小包，發出叮當的輕響。“讓你拿著就拿著！想吃什麽自己買點，或者存起來。霍格沃茨上學總要花錢的，難道指望托比亞大發慈悲？”他笑得狡黠，眼神裏卻是不容置疑的堅持，那是一種超越了年齡的、近乎守護的姿態。
    西弗勒斯深深地看著瑞博恩，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眸裏翻湧著複雜的情緒——感激、依賴，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被珍視的暖意。最終，他抿緊了唇，沒有再推辭，隻是將那兩枚硬幣在口袋裏握得更緊了些。這份信任和給予的重量，他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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