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煙火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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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傍晚,暑熱漸消,陳家新建的平房小院裏,晚風送來了山間草木的清香。
這房子是陳青山和張小娟結婚時,兩家父母一磚一瓦親手為他們蓋起來的,離陳家和張家老屋都不遠,既保持了年輕人需要的獨立空間,又方便互相照應。
此刻,院裏的涼棚下,四位老人正圍坐在一起,麵前的粗木桌上擺著新炒的花生和粗茶。
陳老栓手裏拿著一把剛烘幹的花椒,湊在鼻尖仔細聞著,布滿溝壑的臉上沒什麽表情,隻微微頷首。
旁邊的張德富捏開一顆草果,查看內裏的成色,黝黑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嗯,香氣足,是咱們山上老樹種的味道。”
李秀英和胡蕙蘭坐在一旁,手裏擇著晚上要吃的豆角,目光卻不約而同地望向正在不遠處調試直播設備的陳青山。
李秀英眼神溫和,帶著母親特有的憐愛;胡蕙蘭則嘴角含笑,透著對女婿越看越滿意的神色。
這四位老人,像是四棵紮根在這片紅土地上的老樹,他們的沉默與勞作,他們的堅守與期盼,早已化作無形的養分,滋養著陳青山和張小娟這對新苗。
幾杯粗茶下肚,話匣子也慢慢打開了。胡蕙蘭是個爽利性子,她抓了把花生,笑著提起往事:“要說起來,咱們兩家能成親家,也是老輩兒裏修來的緣分。青山他太爺爺,當年逃荒到這山裏,是張小娟她太爺爺家勻出了口糧,給了塊荒地,才紮下根來的。這情分,老一輩都記著呢。”
陳老栓悶聲接了一句:“張家祖上厚道。”便不再多言,隻是拿起水煙筒,咕嚕咕嚕地吸了起來。
李秀英溫柔地補充道:“是啊,咱們兩家,往上數幾輩,就有來有往。到了我們這代,處得就跟自家兄弟姊妹一樣。地裏忙不過來,互相搭把手;誰家有個難處,也從不看笑話。”
張德富點頭,沉穩地開口:“所以當年,老栓哥和秀英嫂子在飯桌上提起結親的事,我們心裏是願意的。”他看向陳青山和張小娟,“那時候,青山在縣裏上學,是個肯讀書的苗子。小娟呢,成績也好。我們想著,兩個孩子都懂事,兩家又知根知底,結了親,是親上加親,力氣能往一處使,比什麽都強。”
陳青山聽著,心裏湧起一股複雜的暖流。他想起初二那個寒假,得知定親消息時的震驚與抗拒,卻不知這背後,藏著的是父輩們基於世代情誼與現實考量最深沉的安排。他們不懂什麽浪漫愛情,他們信奉的是“搭夥過日子要實在”,是“根正苗直,以後差不了”。
“那時候,你們就沒問過小娟願不願意?”陳青山忍不住問出了藏在心中多年的疑惑。他看向張小娟,她正安靜地聽著,麵容平靜。
胡蕙蘭快人快語:“咋沒問?我閨女那脾氣,我們能不問嗎?”她轉向張小娟,“小娟,你自己說。”
張小娟放下手中的豆角,抬起頭,目光掃過四位飽經風霜的老人,最後落在陳青山臉上,她的眼神清澈而坦然:
“我同意。”她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爸,媽,叔,嬸,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們好,也是為兩個家好。”
她頓了頓,像是在梳理多年前那個少女的心思:“那時候我在滇東北讀書,見識了城裏的熱鬧,也更清楚咱們山裏的不容易。我知道,讀書是改變命運的路,但這條路光一個人走,太孤單,也太脆弱。”
她的話讓幾位老人都安靜下來,連陳老栓都停下了吸煙的動作。
“陳家叔嬸為人實在,肯下力氣,青山……”她看向陳青山,眼神裏沒有少女的羞澀,反而是一種近乎冷靜的評估,“他本質不壞,有股不服輸的勁兒,就是需要磨煉。兩家合成一家,資源、力氣都能整合。在當時,這是最穩妥,也最有遠見的選擇。我不覺得這是束縛,我覺得這是一個……更堅實的起點。”
張德富讚許地看著女兒,對陳青山說:“青山,你聽聽。土地教會我們,獨木難成林。好種子也得有好田地,還得風調雨順,才能有好收成。小娟看得明白,她選的不隻是你這個人,還是咱們這兩家人擰成一股繩的那股勁兒。”
陳青山心中震撼。他一直以為張小娟的同意是妥協,是順從,直到此刻才明白,在那時,那個在尖子學校裏名列前茅的少女,已經用她超越同齡人的理性和對鄉土社會規則的深刻理解,做出了她認為最有利的決策。她看到的不是一樁簡單的娃娃親,而是一個可以依托的、充滿潛力的“聯盟”。
夜色漸濃,繁星初現。四位老人起身準備回去。陳老栓走到院牆邊,摸了摸新砌的磚縫,又仰頭看了看結實的房梁,對陳青山隻說了一句:“房子結實,好好過。”
張德富拍了拍陳青山的肩膀:“遇到難處,就言語一聲。”
李秀英和胡蕙蘭則拉著張小娟的手,細細叮囑著家常,眼裏是全然的放心與疼愛。
送走四位老人,陳青山和張小娟站在院門口,看著他們提著昏黃的手電筒,身影逐漸融入鄉村的夜色,走向各自亮著溫暖燈火的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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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青山回身,看著這座凝聚了父母和嶽父母心血的新家,一磚一瓦,都浸透著他們辛勤的汗水與質樸的期望。他們沒讀過多少書,說不出大道理,但他們用最直接的行動——為他築一個窩,支持他闖一條路——詮釋了什麽是親情,什麽是傳承。
他想起父親陳老栓沉默的勞作,母親李秀英永遠溫柔的叮嚀,嶽父張德富沉穩可靠的背影,嶽母胡蕙蘭爽朗能幹的身影。他們的勤勞,像山間的磐石;他們的淳樸,如腳下的土地。正是這些,構成了他生命的底色,也讓張小娟這樣的學霸,願意將未來賭在這份厚重的根基之上。
夜風吹過,帶來山野的氣息。陳青山握住張小娟的手,兩人相視一笑,沒有言語,卻都讀懂了彼此眼中的堅定。他們的根,早已與這四位老人,與這片土地,緊緊纏繞,無法分割。前路或許依舊漫長,但根脈深植,又何懼風雨?
寒來暑往,山間的雲霧聚了又散,陳家小院裏的花椒樹,在第三個年頭終於形成了些規模,枝葉蓊鬱,到了季節,便墜滿一簇簇紅瑪瑙似的果實。
陳青山的直播事業,並未如某些人預想的那般一飛衝天,也未像另一些人擔憂的那樣曇花一現。
它像山澗的溪流,磕磕絆絆,卻執著地向前流淌,逐漸在這片土地上浸潤出濕潤的痕跡。
有了文勇瑋那邊相對穩定的采購,加上線上零散客戶的積累,以及村裏幾戶人家也開始將收來的山貨交由他代賣,他的“青山貨棧”算是勉強立住了腳跟。
天光未亮,陳青山便輕手輕腳地起床了。灶膛裏的火苗“噗”地一聲燃起,映亮了他帶著睡意卻異常清醒的臉。
他熟練地淘米、加水,將鐵鍋坐在灶上。另一邊的小鍋裏,是昨天張小娟從鎮上買回來的老豆腐,他小心地切成厚片,準備用自家煉的豬油煎得兩麵金黃。
這些灶台上的活計,他如今做得比剛回來時嫻熟太多。最初是張小娟主導,他打下手,後來不知怎的,就慢慢接過了早餐的差事。
或許是因為他總比她醒得早,或許是他發現,看著她能多睡一會兒,自己能把這瑣碎的日常打理妥當,心裏會生出一種奇異的滿足感。
粥在鍋裏“咕嘟”冒著細泡,煎豆腐的香氣彌漫開來時,張小娟也穿衣起來了。她走到灶邊,沒說話,隻是伸手接過陳青山遞來的碗筷,用熱水燙著。
“今天天氣好,把上次李老師要的那批特級花椒再篩一遍,給他寄過去。”陳青山一邊翻著豆腐塊,一邊說。
“嗯。包裝紙箱不夠了,下午得去鎮上拉一批。”張小娟應著,聲音還帶著剛醒的沙啞。
“我跟王大叔說好了,他家的草果下午送過來,你記得稱重的時候看仔細點,別混進去年的陳貨。”
“知道。”
簡單的對話,圍繞著最具體的事務,沒有波瀾,卻織就了一張細密的生活之網。他煎好豆腐,撒上幾粒蔥花,她便將滾燙的粥端上小桌。
兩人對坐,就著鹹菜,吃著簡單的早飯。窗外,是逐漸清晰的、籠罩在晨霧裏的山巒輪廓。
這種日子,褪去了最初的激情與慌亂,沉澱下一種近乎本能的默契。他們不再需要時刻用語言確認彼此的心意,生活的每一個環節,都成了無聲的訴說。
上午,陳青山在院子裏分揀花椒。陽光透過花椒樹的枝葉,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坐在小馬紮上,麵前放著幾個大小不一的竹篩,手指靈活地將不同品級的花椒歸入不同的篩子。
這是個極需耐心的細致活,久了,手指會被麻香浸染,連呼吸都帶著一股獨特的辛冽氣息。
張小娟處理完幾份線上訂單的打包,也搬了個凳子坐在他旁邊,手裏拿著的卻不是賬本,而是一本厚厚的《植物生理學》研究生教材。
她看得專注,偶爾會用筆在空白處寫下筆記,陽光照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染上一層淡淡的金色。
“怎麽看起這個了?”陳青山忍不住問。她研究生畢業回來當公務員,專業似乎已擱置許久。
張小娟頭也沒抬,翻過一頁,淡淡地說:“單位裏接觸到一個生態農業的項目,有些基礎的東西忘了,翻翻看。”她頓了頓,補充道,“總覺得自己學過的,丟了可惜。說不定哪天,能用上。”
陳青山不再打擾她。院子裏隻剩下花椒落入竹篩的“沙沙”聲,和她偶爾翻動書頁的輕響。
有時,她會抬起頭,看看他分揀的進度,或者起身給他倒杯水。他也會在她蹙眉思考時,停下動作,不去驚擾。
村裏偶爾有人路過,探頭看見這場景,會笑著打趣:“青山,你們這小兩口,一個擺弄土疙瘩,一個看天書,倒是般配!”
陳青山隻是笑,不辯解。他漸漸懂得,張小娟身上那種對知識的敬畏與追尋,並非與現實格格不入,那是她精神世界的一塊自留地,是她區別於這山裏大多數人的底色。
而他能做的,就是守護她這份在俗世煙火中,依然能靜心閱讀的“無用”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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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他開著那輛二手小貨車去鎮上拉包裝箱,張小娟沒跟著去。她留在家裏,將晾曬好的八角收攏起來。做完這些,她看了看時間,便開始準備晚飯。
當陳青山拖著滿車紙箱回來時,暮色剛剛降臨。院子裏飄出臘肉炒蒜苗的濃鬱香氣。他停好車,深深吸了一口這熟悉的、帶著家的味道的空氣,一整日的疲憊仿佛瞬間消散。
晚飯後,兩人照例會在村裏散散步。沿著那條走了無數次的、通往村口老槐樹的石板路,慢悠悠地走著。路邊的稻田在夜色裏泛著微光,蛙聲此起彼伏。
“今天文勇瑋發消息,說他們單位工會下個季度的福利采購,還想訂咱們的貨,量可能比上次還大點。”陳青山說著,語氣平靜,已不複最初的激動。
“嗯。那我們得提前跟幾家農戶打好招呼,把量預留出來,品質要把關得更嚴。”張小娟回應,思路清晰。
“我知道。”陳青山點頭,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小娟,有時候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
張小娟側頭看他,夜色裏看不清他具體的神情,隻能看到一個輪廓。
“以前在省城,總想著要闖出個名堂,要證明自己。回來了,剛開始也憋著一股勁,想著非得幹出多大動靜不可。”陳青山的聲音在夜晚顯得格外低沉,“可現在,每天忙忙碌碌,操心著花椒夠不夠幹,八角香不香,訂單能不能按時發出去,晚上回來能吃上你做的熱乎飯……心裏反而踏實了。”
他停下腳步,看著她:“就是……委屈你了。以你的成績,本來可以有更好的平台。”
張小娟也停了下來,麵對著他。月光很淡,星星卻很亮,灑在她清澈的眼底。
“更好的平台是哪裏?”她反問,語氣裏沒有一絲波瀾,“在省城的實驗室裏,跟著導師做項目?還是留在縣裏,在辦公室寫永遠寫不完的材料?”她輕輕搖頭,“陳青山,路是自己走的,沒有哪條路注定比另一條更好。我覺得現在這樣,不委屈。”
她頓了頓,聲音更輕了些,卻字字清晰:“能用自己的方式,讓這片土地上的東西被更多人看見,有價值;能和你一起,把日子過得有煙火氣,有餘力去看看書,想想事情……這就是我想要的平台。”
陳青山心中大震。他從未聽她如此直白地剖析過自己的內心。他一直以為她的回歸是妥協,是犧牲,卻原來,在她清醒而理性的權衡之下,藏著的是對生活本質如此深刻的洞察與選擇。
他伸出手,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不再是最初那種少女的微涼,帶著些常年勞作的粗糙,卻溫暖而有力。夜風吹過,帶來遠處稻田的濕潤氣息。
他們的人生,就像這山間的溪流,繞過巨石,穿過草叢,不急不緩,卻自有方向。終點在哪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正並肩看著沿途的風景,並將這平凡的日子,過成了紮實的、有著落的樣子。
夜色漸深,兩人攜手而歸,身後的山村靜謐安詳,隻有家家戶戶窗口透出的、溫暖的燈火,如同散落在大地上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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