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寒霜——”
    他撲到舷窗前，焦急大喊，卻見那右翼艙急速分離、下落。
    “沒用的。”
    周辰似乎想到了什麽，推一下眼鏡說道，“這是艦體自然分離，而非破損斷裂。而飛船上擁有最高權限，能下達艦體分離命令的人……”
    “隻有趙寒霜。”
    黃河一時沒聽明白。
    倒是海拉心神一動，回憶道：“右翼艙與飛船主體的結構是用環扣形式銜接，能合能分。這是趙寒霜當時要求我做的，難道她早就……”
    一股可怕的想法升起。
    “她早就想到這一步了？”
    黃河終於明白過來，艦體分離是趙寒霜主動下的命令，她根本就沒打算返航，她要留在小行星上！
    “為什麽？”
    他無法理解。
    “笨蛋，問問不就知道了！”
    天熊的聲音出現在艦艙裏，前方的控製屏上瞬間彈出一個通訊連接畫麵，然後顯示出右翼艙裏景象。
    趙寒霜靜靜坐在中間，麵朝他們，絲毫沒有驚慌的模樣。
    “隊長，你為什麽要與我們分開？”
    周辰質問道。
    趙寒霜露出笑容道：“怎麽？你用‘金蟬脫殼’拋棄過我們一次，為什麽我就不可以拋棄你們一次？”
    周辰語塞，這能一樣嗎？
    “艦長，你究竟想做什麽？”
    海拉維持冷靜道。
    “嗬嗬，海拉，接下來就是我拜托你的事。”趙寒霜笑道，“你比他們聰明，也比他們更明白局勢。”
    “一旦小行星飛掠地球，地月平衡將遭受不可逆轉的破壞。人類將麵臨堪比末世的毀滅性災難。”
    說到這裏，她停頓一秒，是因為她已經嚐試聯係過【星魚】被拒絕，“我們別無選擇，唯有自救。”
    她的聲音深沉且有力，“地球、月球和小行星將進行一次動能角逐。楊沅芷會在地球上盡其所能，讓它免受致命災害。而小行星上……”
    “必須有一人留守，在三方角逐的關鍵時刻居間調整，靈活應對，使地月係統受到的影響降至最低。”
    “而我……就是那個人。”
    到了這時候，他們哪裏不明白。趙寒霜早在海拉改造飛船的那一刻，就已計劃好當最後的留守者。
    她要替人類爭一線希望。
    “傻子！你踏馬真是個傻子！”
    黃河破口大罵。
    “哪有什麽傻不傻……這世上的事總要有人去做，可以是你，為什麽不可以是我？”趙寒霜輕笑道。
    “我爸爸趙勝軍、我媽媽吳守月是華夏第三批航天員，一個犧牲在月球上，一個犧牲在火星裏。”
    “黃河，你不懂。”
    “我有身為航空世家的驕傲。我在地球上也已沒有牽掛。”
    “不必憐惜我的付出。死在太空是我趙寒霜最榮耀的歸處。”
    黃河悲痛欲絕：“為什麽？為什麽？你為什麽不提前告訴我？我黃河是怕死的人嗎？我可以留守！”
    趙寒霜搖頭：“提前告訴你，你還願意走嗎？感情不是占有，也非虧欠。能有你這樣的隊員，我很高興。能有你這樣的朋友，我更高興。”
    “但人生百年，終有一別。今日，就請諸君為我送行！”
    說完，她作揖行禮。
    “好了，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接下來我說的每一句話都希望你們謹記。這是我最後一次命令。”
    趙寒霜臉色嚴肅。
    亞索望一眼窗外，那右翼艙已經墜落成一個黑點，越去越遠。趙寒霜的信號畫麵也因幹擾變得模糊。
    “海拉，我走之後，由周辰任艦長。你能力出眾，希望你全力輔助他。回地球後，天熊會庇護你。”
    原來這就是她要拜托的事。
    一方麵，她希望海拉全力協助周辰，帶大家安全返航。
    另一方麵，天熊身為「天宮」003號分身，足以庇護她。
    “你放心，我會做到的。”
    海拉眼眶濕潤，被這個剛認識不足一天，卻像是認識了一個世紀的女子打動。她值得這份敬佩。
    “周辰，你應該已經發現了，鬥姆號慣性飛行的目的地不是紐扣市聯合指揮中心，而是——月球。”
    趙寒霜繼續說道，“嗬嗬，我利用艦體分離的反衝力，改變了你們的航行軌道。你們將前往月球。”
    “現在月球比地球更安全。而且我希望在地球、月球和小行星三方角逐的時候，你們能幫上忙。”
    周辰明白了她的意思。
    當這顆質量異常的小行星飛掠地球時，紐扣市絕非安全所在。他們降落後，可能是自尋死路。
    另一方麵，小行星上需要有留守者，那月球上何嚐不需要？
    唯有三方通力合作，將引力幹擾結果計算清楚並精準幹預，才能將地月平衡受到的影響降至最低。
    而他們就是月球留守者！
    “隊長，我知道了。”
    他哽咽道。
    “黃河，他們兩個的安全就交給你了。月球基地的人未必會配合，他們……需要你保駕護航。”
    趙寒霜看向黃河道。
    “我……我不會讓你失望。”
    黃河痛苦地回道。
    “嗬嗬，其實讀不讀書沒什麽。讀得越多越迷茫。有時候渾渾噩噩過一生，何嚐不是一種幸福？”
    趙寒霜笑著安慰他。但才說到最後一個“幸”字就戛然而止。
    信號斷了。
    亞索瞪大眼睛，等了半天，我呢？能不能別這樣玩，現在還防備著我？我……我真棄暗投明了啊！
    右艦艙裏，趙寒霜繼續說道：“亞索，你執行力最強，做事穩重，情緒穩定，跟著黃河就行。”
    說完，她才發現信號斷了，於是遺憾地搖搖頭，雙手在身前交疊成子午訣，一點點變換手勢發問。
    【星魚大人，我做的對嗎？】
    旁觀一場無聲對話電影並將意識幹擾降到最低的陳魚，解析完她的信息，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她。
    他看到的是趙寒霜舍棄鬥姆號飛船，獨自切斷右翼艙離開。然後，他們進行了複雜且精彩的對話。
    黃河、周辰似乎還哭了。
    他聽不到對話內容，但能想象到兩艘艦體分離後，再難相見。他們說的一定是生離死別的掏心事。
    他想了想，回道：
    【莫問對錯，但全己心。】
    趙寒霜抿緊嘴唇。
    【您說得對。像我們這樣渺小且短暫的生命，在您眼裏就如蜉蝣朝生暮死一樣沒有任何意義吧？】
    陳魚沒有回應。
    “再見了。”趙寒霜望向窗外的天空，呢喃著。她再見的對象不是鬥姆號，而是遠在地球的家園。
    她推落控製杆，右翼艙立即在等離子噴流的控製下開始降落。她在蔚藍色星辰的輝映下釋然而笑。
    “我說過，我會讓你們活。”
    “——我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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