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心法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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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魚翅在我前方低飛,翅膀的每一次扇動都顯得格外謹慎,仿佛怕驚擾了這片山巒間過於沉重的寂靜。
    我默默低著頭,目光落在自己前行的腳步上,心裏卻繃緊了一根弦。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告訴自己,反正隻有這一條路可走,身旁還有於竹。他的存在,像一塊沉默的磐石,多少帶來一絲心安。
    沒有人與事的對立,便沒有障礙的產生——這道理我曾深信不疑。行至一處較為平坦的開闊地,我在一塊覆著幹枯苔蘚的巨石上坐了下來。“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心中默念此句,試圖驅散那莫名的不安。
    我閉上眼,清心靜氣,開始數息。身體逐漸放鬆,思緒如同被梳理過的水流,慢慢趨於寧靜安逸。
    外界的聲響漸漸遠去,隻剩下內心念頭的緣生緣滅,如泡沫般浮現、破碎。過去、現在、未來仿佛都不再滯留,連生死的概念也變得模糊。
    隨著禪定的深入,體內的氣息自行運轉起來,未經引導,便如涓流般自然穿過四肢百骸。內力在悄然提升,卻並無任何特別的覺受,隻感到一種若有若無的、與天地融為一體的混沌感。
    就在定境趨於佳境時,那個聲音,又一次毫無征兆地在耳邊響起,低沉而帶著山洞般的回響,是那位神秘老者。
    “不能貪著感受。”他警告道,聲音直接穿透了我的識海。
    我以內心的聲音回應:“妄動的心,隻內觀就好。”
    老者卻反問:“萬法歸一,一歸何處?”
    我循著直覺答道:“未生之時,生從何生?”
    老者的話語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意味:“癡兒,指著黃葉止啼。抱著眼前歡愉不放。”
    我追問:“是心?是法?究竟是誰在問?”
    他的回答更顯縹緲:“遠與近,皆是分別,皆是念頭,皆是取舍。”
    武學的最高處,本就無可言說。我心中似有一線靈光閃過,卻如同水中撈月,難以把握實質。正想再問,那老者的聲音已如青煙般消散,無跡可尋。
    我緩緩睜開雙眼,瞳孔適應光線後,看到魚翅和於竹正緊緊盯著我,他們的眼神裏充滿了關切與一絲未及掩飾的憂慮。
    “你剛才……氣息全無,像是魂靈出竅了一般,沒事吧?”魚翅的聲音帶著罕見的緊張。
    我搖了搖頭,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能感覺到體內內力充盈鼓蕩,幾乎要滿溢出來。“無妨,”我沉聲道,“此次禪定,收獲匪淺。”
    於竹眼中精光一閃,壓低聲音:“你的功力,是否又有所突破?”
    我沒有直接回答,隻是抬眼望向遠處那愈發顯得神秘莫測、雲霧深鎖的山峰。此刻我清晰地意識到,這條武學之路,遠比想象中更加幽深詭譎。老者晦澀的話語,像一顆顆埋入心間的種子,不知會開出怎樣的花,結出怎樣的果。
    “我們接下來往哪裏走?”魚翅打破了短暫的沉默。
    我深吸一口帶著山間寒意的空氣,抬手指向那座山峰:“繼續向上。或許,隻有抵達那山巔,才能撥開一些迷霧。”說完,我率先邁步,魚翅和於竹緊隨其後,我們的身影很快便被蒼茫的山色與漸濃的霧氣所吞沒。
    不知走了多久,我們抵達了一處異常的地域。一潭池水橫亙眼前,水色是極不自然的暗藍,深邃得仿佛能將光線吞噬。
    水麵上不見任何漣漪,死寂得令人心悸。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水中密密麻麻地棲息著無數乳白色的細小蟲子,它們緩緩蠕動,散發出一種陰寒的氣息。
    就在這時,魚翅猛地尖聲叫道:“是‘歲寒星’!劇毒,小心!”
    它的聲音充滿了驚懼。我和於竹瞬間汗毛倒豎,立刻進入戒備狀態。我“鋥”地抽出腰間佩劍,內力急湧,劍身泛起一層幽冷的微光。於竹也握緊了他的長棍,眼神銳利如鷹隼,掃視著那片詭異的暗藍水域。
    那些白色小蟲仿佛感知到了我們的敵意,開始躁動起來。它們彼此吸附、匯聚,速度越來越快,轉眼間便凝聚成一個碩大無比、不斷翻滾的蟲球,懸浮在水麵之上。突然,蟲球毫無征兆地朝我們疾射而來,帶著一股刺骨的寒意!
    我大喝一聲,揮劍淩空斬去,淩厲的劍氣將蟲球劈開一道裂縫。然而,那些蟲子仿佛擁有生命共識,裂口處迅速被後續湧上的蟲子填補,眨眼間便恢複如初。
    於竹看準時機,身形如鷂鷹般騰空而起,長棍挾著呼嘯的風聲,勢大力沉地砸向蟲球核心。就在棍梢即將觸及蟲球的瞬間,蟲球猛地爆散開來,化作無數白色光點——不,是無數隻振翅飛射的毒蟲,如同密集的箭雨,鋪天蓋地地朝於竹罩去!
    我心頭一緊,身形疾閃,瞬間擋在於竹身前,全力運轉內力,在身前布下一道凝實的真氣屏障。
    毒蟲撞在屏障上,發出“劈啪”的細微聲響,暫時被阻隔在外,但它們衝擊的力量遠超想象,屏障劇烈波動,眼看支撐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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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魚翅飛到我們側上方,雙翅以一種奇異的韻律振動,口中發出低沉而古老的音節。隨著它的吟誦,一圈柔和的白色光芒以它為中心擴散開來。光芒觸及之處,那些凶悍的白色小蟲如同被抽走了生命力,紛紛僵直掉落,在水麵濺起細小的波紋。
    然而,水底仿佛連接著某個蟲巢,更多的小蟲源源不斷地湧出,前赴後繼,仿佛無窮無盡。眼見情勢愈發危急,我想起禪定中領悟到的那絲玄妙境界——一種超越以往運行方式的內力軌跡。
    生死關頭,我摒棄雜念,依循那絲感悟,將內力以一種全新的、近乎本能的方式猛然催動!
    “轟!”
    一股無形卻磅礴的力量以我為中心轟然爆發,如同平靜湖麵投入巨石,激起劇烈的漣漪。空氣仿佛都為之震蕩,周圍撲來的白色毒蟲被這股力量瞬間震散、碾碎,化為齏粉!
    我們三人不敢有絲毫停留,趁著蟲群尚未再次聚集,以最快的速度逃離了這片彌漫著死亡氣息的暗藍水域,繼續向著山巔亡命奔去。
    一種詭異的感覺始終縈繞心頭——無論我們走得多快,似乎總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暗中牽引,推動著我們,或者說,逼迫著我們,去探尋某個未知的存在。
    天色迅速暗沉下來,如同墨汁滴入清水。在蜿蜒山路的盡頭,一座廟宇的輪廓在暮色中顯現。它古老而破敗,朱漆大門斑駁脫落,四周雜草叢生,高可沒人。我上前,伸手推開那扇沉重的大門。
    “吱呀——”
    門軸轉動的聲音在死寂的山林中尖銳地回蕩,刺得人耳膜生疼。一股混合著腐朽木料、塵土和某種難以名狀的陳舊氣息撲麵而來。
    廟內光線昏暗,唯有從破敗窗欞透進的些許微光,勾勒出內部模糊的輪廓。剛踏入廟門不足十步,一道幽綠色的光芒毫無征兆地在正前方亮起。光芒來源,是一尊跏趺而坐的佛像。佛像的材質非金非石,在幽光下泛著冷硬的質感。最令人心悸的是那雙眼睛,並非雕刻而成,更像是兩個深不見底的漩渦,透出一種冰冷、審視的神秘力量。
    於竹似乎被那佛像吸引,下意識地向前邁了一步,想要看得更仔細些。
    就在他靠近的刹那,佛像那雙漩渦般的眼中,猛地射出兩道慘白的光線,精準地擊中於竹的胸口!
    於竹的身體驟然僵直,保持著前傾的姿勢,雙目圓睜,眼中卻失去了所有神采,仿佛化作了一尊人形石雕,連呼吸的起伏都消失了。
    我和魚翅大驚失色,心髒幾乎跳出胸腔。
    “若想救他,需解此佛偈。”
    一個空靈、冰冷,不帶絲毫人類情感的聲音,突兀地在空曠的廟堂中響起,來源莫辨。緊接著,布滿灰塵的牆壁上,憑空浮現出幾行散發著微弱磷光的字跡:
    “身似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
    我看著那偈子,又看向動彈不得、生機仿佛被凍結的於竹,腦中飛速轉動。這偈子強調時時修持,拂拭心塵,但總覺隔了一層。回想起老者關於“本來無一物”的暗示,以及方才禪定中對“相”的體悟,一個念頭如電光石火般閃過。
    我凝視著佛像那雙詭異的眼睛,一字一頓地清晰說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話音落下的瞬間,擊中於竹的慘白光線應聲而斷、消散。於竹猛地吸了一口氣,身體恢複了控製,踉蹌後退一步,臉上血色盡褪,眼中充滿了驚魂未定。
    那空靈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冰冷,卻似乎少了幾分肅殺:“爾等已通過考驗。此乃通往山巔之捷徑。”
    佛像前方,空氣一陣扭曲波動,一道散發著不穩定光芒的門戶緩緩浮現,門內是一片旋轉不休的朦朧光霧。
    我們三人互望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疑慮,以及一絲決然。沒有猶豫,我們同時邁出腳步,踏入了那道閃耀的門戶。
    一陣強烈的眩暈和失重感襲來,仿佛穿越了某種粘稠的介質。當腳底重新感受到堅實的地麵,眩暈感逐漸消退時,我們發現已然身處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這是一個懸浮於雲海之上的平台,四周雲霧繚繞,靈氣或者說,是某種強大的能量波動)濃鬱得幾乎化為實質,在空氣中隱隱流動。這裏靜謐得可怕,隻有風吹過平台的微響。我們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強大而古老的武學奧秘波動,正從平台的深處隱隱傳來。
    我們知道,距離最終的秘密,或許隻有一步之遙了。
    但這平台,這波動,究竟是新的起點,還是另一個更精心布置的陷阱?那無形的牽引力,似乎在此地變得愈發清晰,也愈發令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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