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段素潤的奮力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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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
珍夫人身上的紫色血霧化為羅網,朝著前方腸蟲撲灑過去。
雙手撒出紫羅網,從中釣出是非來。
紫羅是非網,便是珍夫人此道外物類寶術的名字。
單從名字聽來,便知此術威能不小,揮灑出去落於腸蟲身上後,瞬間便讓無數腸蟲發出滋滋的血肉灼燒聲。
往時,仗著寶術紫羅是非網,珍夫人殺死的腸蟲總會比同為六煉的魏崇山多上許多,可惜今天的珍夫人好似心不在焉,半天的時間殺死的腸蟲都沒有魏崇山一半多。
片刻後,第十一層的腸蟲被消滅大半,徒留小部分腸蟲四散逃開,散落在十一層的複雜石屋群中。
隊伍歇在了第十二層的入口處,珍夫人蓮步輕移,走到正擦拭雙手蟲血的魏崇山身側,聲音裏聽不出什麽波瀾:
“崇山大哥,十一層剩下的,不過是些孱弱殘蟲,不如就讓孩子們獨自去練練手?
總跟在我們身後見不著血,日後縱成了異人,怕也是些不成器的軟骨頭。”
“正合我意!”魏崇山聲如洪鍾道:
“是得讓這群小崽子們知道,什麽是生死搏殺。”
兩位六煉異人口中的小崽子們,不是指小鎮中的普通鎮民,而是指那些異人子嗣。
一路行來,小鎮的普通奇人死了不少,但這些個異人子嗣每次都跟在異人身後,難遇危險,此時曆練一番,對於這些異人子嗣的未來,自然有著好處。
魏崇山來到隊伍中段,厲聲吩咐異人子嗣們,負責將四散在石屋群中的腸蟲清理幹淨。
地下遺址環境錯綜複雜,那群被派來給人族領路的沙媧族人,自也分散出去,給這些異人子嗣帶路。
賴卓然正焦急地踮腳張望,在攢動的人頭裏尋覓兒子賴哲浩的身影,珍夫人卻已悄無聲息地來到他身旁。
“卓然。”
珍夫人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稍後隊伍便要下第十二層,那是遺址最險惡之處,你是老人了,經驗豐富,我與崇山大哥需頂在前頭開路時,後方這些小輩便托付你多看顧一二,如何?”
賴卓然心頭一緊,麵上卻不敢怠慢,連忙躬身:
“夫人吩咐,賴某自當盡力!定護得小輩周全!”
待他應承完畢,再抬眼時,人群早已散得七七八八。
不僅於肅不見蹤影,連兒子賴哲浩,也如同水滴入海,沒了痕跡。
一股莫名的寒意,悄然攀上他的脊背。
……
“於郎放心,小妹定守諾言,讓於郎嚐嚐用奇珍修行的滋味哦。”
段素潤在前方窸窣蠕動,語調是刻意掐出的嬌膩,於肅沉默地跟在後麵,一人一蟲在魏崇山下令的喧鬧中,已悄然脫離人群,遁入昏暗的岔道。
“我非為奇珍而來。”於肅忽然開口,同時回首,目光如刀,遠遠瞥見一道身影正鬼魅般綴在後方。
他收回視線,重新落在前方的毛蟲上,語氣陡轉冷硬幾分道:
“‘食孽脂’既已找到,你那些盤算也該攤開說了。”
淡淡的殺意如冰針般滲出,刺破了周遭沉悶的空氣。
前方蠕動的身影頓了一頓,那故作嬌柔的腔調霎時褪去,變得平板而真實:
“於郎既已顯出誠意,小妹自當坦誠。
‘食孽脂’本身並無甚強橫攻伐之力,或者說,所有奇珍皆是如此,它們所求得不過是汲取世間某些特質,生靈殞命往往隻是波及。
‘食孽脂’嗜好撩撥人心,誘人墮落,種下罪孽,待宿主身死,‘食孽脂’自會循著罪孽氣息,尋附近心藏汙穢者依附。”
“屆時......”段素潤的蟲首微微側轉,蟲類外殼在昏暗光線下泛著冷光。
“小妹自有法子,引它入我軀殼。
隻要‘食孽脂’在我體內,沙媧一族為求穩妥,必會將奇珍囚我於軀,將我連同奇珍,一並獻往水澤之上,呈於那位‘胭脂方士’座前。
此才是我唯一翻身之機。”
她徹底轉過身,聲音極快極快,那張猙獰複眼密布的蟲臉上,竟依稀能辨出一抹破釜沉舟的決絕!
“小妹已無退路,望於郎莫要負我。
事成之後,‘食孽脂’困於我體,我便可動用沙媧分伬之術,將幾絲奇珍本源玄妙以陰陽交媾之法,渡入於郎體內。
奇珍乃方士才能煉化之物,於郎哪怕隻得幾縷玄妙氣機,也足可催生全新寶術,或將修為拔擢數倍,說一句服下真仙丹亦不為過。
這,便是小妹所言的大機緣,於郎可還心動?”
於肅沉默,眸中思緒翻湧。
段素潤所求,是一場驚天豪賭。
賭贏了,借“食孽脂”容器之身得見方士,或許能掙脫泥淖,一步登天。
賭輸了,容器破碎,神魂俱滅,也不過是方士指間一縷塵埃罷了。
一切都得看那位方士的心情。
片刻後,於肅緩緩搖頭,聲音平靜無波:
“奇珍之說,過於縹緲,於某所願的,不過是平安離開此地。
段姑娘,我隻予你半柱香時間。
若時辰一到,奇珍未能誘入你體,人族隊伍中自會有人請動沙媧族,前來捕獲奇珍。”
“於郎是嫌小妹如今軀殼醜陋,不願沾染?”
段素潤的聲音陡然尖細了一絲,卻又迅速壓平,隻餘下空洞的自嘲道:
“也是,小妹如今這般模樣,誰又看得上呢?”
於肅目光坦然,直視那六隻冰冷的複眼。
“正如段姑娘昨夜所言,我逼出奇珍隻為求一條生路,姑娘所求脫胎換骨的機會,與我不謀而合,此番不過順勢而為罷了。”
“順勢而為?”段素潤追問,蟲軀微微繃緊:“不圖回報?”
“順勢而為。”於肅一字一頓,清脆如擊玉:“不圖回報。”
段素潤驀然止住蠕動。
她回過頭,六隻複眼之中,清晰映出少年的麵容。
少年並不算俊朗,隻算得上清秀,可在那雙眼眸裏,此刻也完整映照出了一具扭曲、怪異、布滿絨毛的醜陋蟲軀。
然而,在那雙眸子深處,段素潤找不到絲毫厭惡或貪婪,隻有一片深海般的平靜,與當初跨界時沒有半絲區別。
彼時於肅的坦然,段素潤曾嗤之為虛偽矯飾。
世間男子,豈有不重皮相者?更何況血氣方剛的少年?
即便是那舉案齊眉、道貌岸然之輩,麵對妍麗顏色,心下又何嚐沒有一絲波瀾?
可此刻......
段素潤忽然有些恍惚。
她不是未受過男子“無私”相助。
但那一切好意,皆建立在她曾擁有的姣好皮囊、嫵媚姿態之上。
剝開這層誘惑,純粹因“她是段素潤”而伸出的手,
從未有過。
一絲極其細微,連段素潤自己都未曾立刻察覺的戰栗,從靈魂深處泛起。
她張了張口,本想像以往那樣,擠出一道恰到好處的,帶著感激與誘惑的笑意,軟聲朝於肅道謝。
可那早已習慣了的溫聲細語,卻像被什麽東西堵在了喉嚨裏。
最終。
段素潤沉默著,用複眼凝視著少年,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於肅。
“距離已夠遠了。”
於肅停下腳步,側身望向後方昏暗的光線中,賴哲浩的身影已隱約可見,那張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癲狂恨意,正在急速逼近。
“你隻有半柱香時間,莫要耽誤。”
於肅的聲音依舊平靜,目光掠過段素潤,看向從拐角冒頭的賴哲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