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鬼市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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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
張也栽歪在自家老式單元房的沙發裏,那本無字冊子攤在膝蓋上,煙灰缸裏堆滿了煙蒂,邊上一桶還沒有吃完的泡麵。
窗外雨聲淅瀝,襯得屋裏格外安靜。他翻來覆去研究那冊子,除了第一頁那四句詩,後麵的紙頁全是空白——至少肉眼看去如此。
爺爺去世十年了。老爺子走得很突然,腦溢血,沒留下什麽話。那四句詩是張也整理遺物時,在一件舊棉襖內襯裏發現的,連同這本冊子一起縫在裏麵。當時他二十一歲,剛因為打架被學校開除不久,渾渾噩噩,沒太當回事。如今想來,老爺子將這東西藏得這麽隱秘,必然有他的深意。
張也伸了一個懶腰,隨後起身倒了杯涼水,站在窗前看雨。
這房子是爺爺留下的,潘家園附近的老小區,六十來平米,家具都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樣式。張也的父母早年因為一場車禍去逝,他是爺爺帶大的。老爺子以前在文物局工作,退休後在潘家園擺攤賣些舊書雜項,順便給人看看風水、相相麵。張也那點本事,一半是爺爺教的,一半是自己瞎琢磨的。
“長白山……長白山……”他喃喃自語。
記憶裏,爺爺從不提東北老家的事。張也隻知道自己祖籍吉林,具體哪個縣都不知道。爺爺的身份證上寫的是長春,但口音不像長春人。有次張也問起,爺爺隻是淡淡地說:“山裏來的,小地方,說了你也不知道。”
現在想起來,老爺子說的話處處是疑點。
就在張也正琢磨的時候,他的手機突然“嗡”的震動了一下,是條陌生號碼的短信:“老東北菜館,朝陽公園西門往北二百米,胡同裏。晚八點,二樓包間。”
張也盯著短信看了半晌,回了一個字:“好。”
他需要答案,無論這答案多危險。
傍晚七點半,雨停了,北京的天空被洗出一種暗沉的深藍色。
張也換了件幹淨的深藍色褂子,把冊子用塑料布仔細包好,塞進貼身的內兜。出門前,他從床底下拖出一個落滿灰塵的木箱,打開後裏麵是一些老物件:羅盤、銅錢、幾本手抄的風水筆記,還有一把用油布裹著的匕首。
匕首很舊,刀鞘是牛皮的,已經幹裂發黑。抽出來,刀身長約二十厘米,單麵開刃,造型古樸,刀柄上刻著一個模糊的圖案——像是某種符文,又像是簡化了的樹木形狀。這是爺爺的遺物之一,張也從沒拿出來過。
他摩挲著刀柄,猶豫片刻,還是將匕首別在了後腰。
朝陽公園西門一帶,這些年變化很大,高樓林立,但往北走兩條街,還能見到一些老胡同。張也按著地址找到那條胡同,這胡同窄得很,胡同口的藍色路牌上寫著“銅錢子胡同”,兩邊的老槐樹枝葉交錯,遮得胡同裏昏暗不明。
張也走的並不算快,直至走到胡同最深處的時候,他才看見一塊深褐色的木牌匾,上麵赫然用金字寫著“老東北”。
店麵很小,木門虛掩著。
張也並沒有敲門,而是推門直接走了進去,一股燉菜的香味瞬間撲麵而來。
張也私下瞅了一眼,店裏隻有四張桌子,這時候沒有客人,櫃台後站著個五十多歲的女人,正低頭算賬。
“吃飯?”女人頭也不抬。
“有人約了,二樓包間。”
女人這才抬起頭,打量了張也幾眼,眼神有點怪,過了一會兒她才緩緩開口說道:“往裏頭走……上樓後,右手邊最裏頭那間。”
樓梯很陡,踩上去吱呀作響。二樓有三個包間,張也走到最裏麵那間,敲了敲門。
“進來。”
張也聞言伸手推門進去,包間不大,一張圓桌,幾把椅子。桌邊已經坐了兩個人。一個是白天在潘家園測字的中年男人,另一個是位頭發花白的老人,約莫七十多歲,穿著深灰色的中山裝,坐得筆直,手裏盤著兩個油亮的核桃。
“張先生,很高興你能來……請坐。”老人開口,聲音沙啞,但吐字清晰。
張也坐下,環視一圈。包間沒有窗戶,牆上掛著一幅泛黃的長白山風景畫。
“我叫李茂才。”老人自我介紹,“這位是我侄子,李國棟。我們都是東北人。”
張也點點頭:“我叫……張也。不知二位先生找我有什麽事?”
李茂才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小心地打開。裏麵是一塊巴掌大的銅牌,鏽跡斑斑,但能看出上麵刻著複雜的圖案:山巒、樹木,還有幾個模糊的人形。
“張先生……不知道您可認得這個?”李茂才將銅牌推到了張也跟前。。
張也緩緩將那塊牌子拿起來,仔細端詳起來。
這銅牌很沉,邊緣有不規則的磨損,像是被火燒過。圖案的雕刻風格很古老,不像是清代的東西,更早一些。他注意到銅牌背麵有幾個小字,已經模糊不清,但勉強能辨認出來這是滿文。
張也看了一會兒之後,隨即搖了搖頭說道:“對不住二位,這東西我不認得。”
對於這個牌子,張也是實話實說,他不光不認得,甚至連見都沒有見過。
“這是‘進山牌’。”李茂才似乎已經料到張也會這麽說,所以當張也開口後,他便笑著緩緩道,“早年東北盜門組織進山探寶,持牌者可入。這牌子,原本有四十塊。”
張也心頭一緊,暗想道:“盜門四十高手進長白山尋寶的傳說,難道是真的?”
李國棟似乎看出了張也心裏的想法,於是插話道,“百年前的事兒不是傳說,是事實。我太爺爺就是那四十人之一。”
張也沒有搭話,他在等,等著李茂才和李國棟他們把話說下去。
“四十人進山,八人活著回來。”李茂才歎了口氣接著說道,“我爺爺是其中一個。回來的八人立下血誓:此生不再進山,後世子孫永不再提寶藏之事,更不許去尋。違誓者,死無全屍。”
“那為什麽現在...”張也問。
“因為有人破了這個誓言。”李茂才的眼神變得銳利,“三個月前,東北一個盜墓團夥在長白山外圍發現了一個墓葬,裏麵有一具屍體,穿著民國時期的衣服,身邊放著的不僅有這塊牌子,還有這個……。”
李茂才說話間又拿出一個小布袋,並從裏麵倒出一枚銀戒指。戒指很樸素,戒麵刻著一個字體極為特殊的“張”字。
張也的呼吸在看見這枚戒指的時候停滯了,因為他認得這個東西,或者更準確的說,他認得這個“張”字。
“這是你們張家的東西吧?”李茂才盯著他,緩緩的說道:“我們查過了,那屍體應該是一九二一年進山的四十人之一,姓張,叫張秉義。按輩分,應該是你曾叔公。”
張也伸手想拿戒指,李茂才卻將它收了回去。
“屍體死狀很怪……”李茂才收回戒指後,才壓低了聲音緩緩說道。
“怎麽個怪法兒?”張也問道。
“像是被什麽東西吸幹了,隻剩一層皮包著骨頭。”李茂才點燃了一根煙後,緩緩說道:“但奇怪的是,人都已經那個樣子了,他的衣服卻是完好無損……身上的東西也都在。而最讓我們感覺不大對勁兒的是,他的手裏始終攥著一張紙。”
“紙?什麽紙?”張也皺眉問道。
“其實更準確的說,那應該是張地圖……半張地圖。上麵畫的是長白山某處的地形,上麵標了一個點,寫著‘心樹’二字。”李茂才說到這兒的時候突然頓了頓,他的眼睛死死盯著張也,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說道:“另半張,據說最近在京城鬼市出現了。”
張也想起李老四的話:“所以你的意思是說……昨晚鬼市蓮香樓裏拍賣的,就是另半張地圖?”
“不錯。”李茂才點頭,“但拍賣沒成。東西剛拿出來,就有人攪局,現場一片混亂,緊跟著圖就不見了。”
“不見了?”這是讓張也完全沒有想到的。
“被搶了。”李國棟接過話頭,“至少三方人馬在搶,最後誰得手了不清楚。但現在整個圈子都在找這張圖,京城的水已經渾了。”
張也聽完這些話之後,將身子緩緩靠在椅背上,抽了一口煙,消化著這些信息。他想起爺爺臨終前說的話:“長白山裏……有棵樹……千萬別碰……”
“那棵樹,”過了好一會兒,張也才緩緩開口問道,“到底是什麽?”
李茂才和李國棟並沒有第一時間搭話,而是相互對視了一眼。
“說實話,對於這個問題……我們也不知道。”李茂才看著張也緩緩開口說道,“老一輩對於此事向來是諱莫如深。我的爺爺臨終前隻說了一句:‘那不是人該碰的東西。’再問,他就閉口不言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棵樹很邪。回來的八個人,沒有一個善終。我爺爺是瘋了的,整天胡言亂語,說樹在流血,樹在哭。最後……他自己跳了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