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又是一個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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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爺爺說,這張照片是複印件,原片他燒了。”老陳抽了一口煙後接著說道,“他說照片裏的人,除了張家那位,其他七家後來都陸續搬離了東北,分散到全國各地,也相繼改了行當,絕口不提當年事。但每隔些年,總會有人想打聽,或者……想回去。”
“回去?回長白山?”張也追問道。
老陳點頭說道:“按你爺爺的說法……你們老張家這一支,後來好像還真的有人回去過。具體怎麽回事,他不肯細說……隻說那是條死路。”
張也捏著照片複印件,指尖冰涼。
爺爺到底隱瞞了多少事?別的先不說,這張照片至少證明,李茂才所說的“八門生還者”確有其事。但張秉義既然是八人之一,為什麽他的屍體會在近百年後出現在長白山外圍?如果他是後來獨自返回的,其他七家知道嗎?他們為什麽沒有阻止,或者一起去?
謎團非但沒有解開,反而更加撲朔迷離。
張也又跟老陳聊了會兒其他有的沒的後,才離開茶館,離開茶館時已是深夜。
張也在回家的路上格外警惕,繞了幾圈,確認無人跟蹤,才閃進樓道。老式居民樓沒有電梯,聲控燈時亮時滅。走到三樓時,他忽然停住腳步——家門口的地上,有一小撮新鮮的煙灰。
有人來過,而且剛走不久。
張也沒有立即開門,而是轉身下樓,從樓後的小窗戶翻進地下室,再從地下室內部的樓梯繞到自家樓層。他貼在防火門後,透過縫隙觀察走廊。幾分鍾後,兩個黑影從樓梯間走上來,在他家門口停留片刻,低聲交談:
“沒人回來。”
“撤吧,明天再來。老板說了,要活的,尤其是那張家的後人。”
“那本冊子真那麽重要?”
“據說裏麵有尋寶的關鍵,還有克製‘那東西’的方法……”
張也沒有動,他屏住呼吸,等聲音越來越遠,腳步聲完全消失,才輕輕開門進屋。家裏被翻動過,但翻得很專業,表麵上看不出太大變化,隻是所有可能藏東西的地方都被打開了。
而他一直藏在沙發墊下的冊子果然不見了。
張也並不意外。他走到衛生間,撬開牆角一塊鬆動的瓷磚,從裏麵取出一個防水油布包——這才是他真正重要的東西。爺爺留給他的,除了那本冊子,還有這個。他一直沒有打開,因為爺爺說過:“不到萬不得已,別碰這裏麵的東西。碰了,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現在,就是萬不得已的時候。
油布包裏是三樣東西:一本更薄的、線裝的手抄筆記;一枚黑黝黝的、非金非木的令牌,上麵刻著複雜的山形紋路;還有一封沒有信封的信,紙張脆黃,是爺爺的筆跡。
張也先展開信:
“小也,如果你看到這封信,說明該來的還是來了。有些事,爺爺沒告訴你,是怕你卷進來。咱們張家,祖上確是東北盜門一支,f但並非尋常倒鬥之輩。1921年那趟,咱家去了兩人:你太叔公張秉義,還有他親弟,我爺爺,張秉忠。秉義公是明麵上的,秉忠公是暗樁,此事連其他七門都不知道。四十人進山,確隻出來八人,但秉忠公其實也出來了,隻是受了重傷,隱在暗處,目睹了後麵的事。
那八人立誓封口,匆匆離開,是因為他們在山裏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那棵‘人心樹’是真的,但它不是祥瑞,是……(此處字跡被汙漬掩蓋,像是滴上了水,模糊不清)……樹下的東西,更不能碰。他們帶出來的,不是金銀,而是一個秘密和一個警告。
秉義公後來獨自返回,不是貪圖寶藏,是想把那個‘警告’徹底封死。但他失敗了,隻傳回半句話:‘樹根之下,另有乾坤。鑰匙在……’後麵就斷了。秉忠公隱姓埋名,帶著家族南遷,就是為了避開這件事。但每代張家,總會有人被‘吸引’回去,像飛蛾撲火。你父親……(字跡顫抖)……他也回去過,再沒回來。
那本冊子,是秉忠公憑記憶繪製的山勢地脈圖和八門秘術摘要,關鍵處用密語寫成,需配合令牌背麵暗紋才能解讀。令牌是入山的憑證之一,也是……克製某物的可能方法。另一塊在當年八門共同托付的中人手裏,那人姓譚,在琉璃廠。
記住,千萬別信任何人。七門後人未必是友,新盯上這事的勢力更危險。寶藏是餌,樹是陷阱,真正的秘密在樹根之下。若實在逃不掉,去找譚老爺子,他或許能指條生路。但一旦踏進去,生死自負。
爺爺留。”
信紙從張也手中滑落。他靠在冰冷的瓷磚牆上,渾身發冷。原來,老爹老媽並不是什麽車禍去世,他們兩個也是去了長白山。
“樹根之下,另有乾坤。鑰匙在……”鑰匙在哪兒?在誰手裏?是那半張地圖嗎?還是別的什麽東西?
他拿起令牌。入手沉甸甸,冰涼,材質古怪,像石頭又像金屬。背麵果然有極細微的凹凸紋路,需要對著光特定角度才能看清,是更複雜的地理標記和一些無法辨認的符號。那本被偷走的冊子,顯然需要配合這個才能看懂全貌。
偷走冊子的人,恐怕很快就會意識到缺了關鍵部件。
張也看了眼手機,淩晨三點。離明晚十點見麵還有將近二十個小時。他需要準備,更需要查清一些事。
第二天一早,張也換了身不起眼的衣服,戴了頂帽子,先去了一趟海澱區的國家圖書館。他查閱了19201930年代關於長白山地區的地理考察、地方縣誌,甚至日偽時期的檔案複印件。在一本1935年出版的《滿蒙古跡考》(日文)中,他找到了一段耐人尋味的記載:
“……大正十年(1921年)秋,於長白山支脈‘黑風口’附近,當地獵人發現一處疑似古代祭祀遺址。遺址中心有一棵巨大古樹,樹幹部位有斧鑿及火燒痕跡,周圍散落若幹近代物品,包括損壞的羅盤、刀具及一枚銀製戒指(刻有漢字‘張’)。樹根處泥土有新近翻動跡象,其下似有空洞,然獵人未敢深入。據稱,此後數年,仍有不明身份者在該區域活動……”
書中的手繪插圖顯示了一棵形態奇特的古樹,樹枝虯結,與張也冊子水印上的樹形有幾分相似。旁邊標注的日期是“大正十一年春”,即1922年。這說明在八人出山後不久,就有人(很可能是張秉義)回到了那裏,並且試圖對那棵樹做什麽(斧鑿火燒),還挖掘了樹根。他失敗了,留下了戒指。
那麽,樹根之下到底有什麽?張秉義想封死或得到的是什麽?
下午,張也去了潘家園,但沒有擺攤,而是混在人群裏觀察。他發現市場裏多了不少生麵孔,有些明顯在打聽消息,目光時不時掃過他那棵槐樹下的空位。李老四的攤位沒開,據說昨天被警察問話後就沒再來。
更讓張也警惕的是,他看到了兩個昨天在胡同裏搜索他的人。那些家夥扮成遊客,在一個賣舊瓷器的攤位前徘徊,眼神卻銳利地掃視著過往行人。
張也壓低帽簷,轉身沿著小路離開了潘家園。他沿著小路繞到市場管理辦公室後麵,那裏有個小門通向旁邊的胡同。剛走進胡同沒幾步,迎麵走來一個人,擋住了去路。
是個女人,三十歲上下,穿著合身的黑色運動裝,短發,容貌清秀,但眼神冷冽。她雙手插在兜裏,看似隨意,但站姿透著一股隨時可以發力的緊繃感。
“張也?”女人開口,聲音平靜。
“你認錯人了。”張也撇了她一眼,隨即便想側身繞過。
“你爺爺叫張懷山,1938年生,原籍吉林安圖,1972年遷入北京,2010年去世。你父親張建國,1965年生,1998年在長白山地區失蹤,官方記錄是車禍。”女人如數家珍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叫周璃,國家安全部門特別調查員。我們需要談談。”
張也的心沉了下去。國家部門?這點事兒都他媽的扯到國安部門了?看來這潭水比他想象的還要深。
“談什麽?”張也看著眼前這個女人說道。
“關於長白山的那棵‘樹’,以及它下麵可能埋藏的東西。”周璃走近一步,壓低聲音,“那不是普通的寶藏或古跡。它涉及到一些……超乎尋常的現象和危險物質。上世紀二十年代的那次私人探險,以及後來斷斷續續的私下探查,已經造成了多起無法解釋的死亡和失蹤。我們必須阻止更多人送死,更要防止那裏的東西被錯誤的人得到。”
“你們既然知道,為什麽不去處理?”張也說道。
“你以為我們沒試過?”周璃的眼神閃過一絲複雜,“但那個地方很特殊,常規手段無效,而且……有某種力量在幹擾和排斥外人。我們需要知情者,尤其是像你這樣有家族淵源,可能掌握關鍵信息的人的合作。”
“合作?怎麽合作?”張也說道。
“告訴我們你知道的一切,尤其是你爺爺留下的東西。作為交換,我們可以保證你的安全,並幫你查清你父親失蹤的真相。”周璃遞過一張名片,隻有一個名字和一個加密的聯係方式,“考慮一下。但你時間不多,另一夥人也在找你,他們可沒我們這麽客氣。”
“什麽人?”張也問道。
“一個跨國組織,自稱‘長生會’。他們相信那棵樹的汁液能提煉出延長生命甚至逆轉衰老的物質。為了這個,他們可以不擇手段。”周璃看了看表,說道:“今晚琉璃廠的約會,你最好別去。那是個局。”
張也一驚,忙問道:“你怎麽知道?”
“李家那個女孩,李瑩,昨天離開醫院後就被控製了。現在聯係你的,不是她本人。”周璃說完,轉身就走,“名片上有安全屋地址和密碼,如果想通了,隨時去那裏。記住,別相信任何人,包括那些自稱八門後裔的家夥。”
看著周璃消失在胡同口,張也握緊了口袋裏的令牌。國家安全部門、跨國長生會、八門後人、還有不明勢力……一張巨大的網已經張開,而他正處於網的中心。
爺爺的信裏說“別信任何人”。可現在這個叫周璃的女人,,她的話又有幾分可信?
但有一點她說得對:琉璃廠的約會,很可能是個陷阱。
既然是陷阱,那去,還是不去?
張也站在胡同的陰影裏,看著潘家園喧囂的人流。他知道,無論怎麽選,從爺爺留下那封信開始,從他看到那半張地圖的消息開始,他就已經踏上了這條無法回頭的路。
父親走進去了,太叔公走進去了,現在,輪到他了。
他摸了摸懷裏的令牌和信紙,眼神逐漸堅定。陷阱也罷,機會也罷,他都要去看看。至少要弄清楚,張家幾代人前赴後繼,到底是為了什麽。
他轉身,朝著琉璃廠的方向走去。
夜色,正悄然降臨。北京城的燈火次第亮起,照亮了無數條道路,也照亮了無數隱藏於光影下的秘密。而在遙遠的東北,長白山沉寂在暮色中,山風穿過林海,仿佛一聲聲悠遠而冰冷的歎息。
樹在等待。
而這一次,走向它的,是一個決心揭開所有秘密的張家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