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景哥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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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硯帶著江景行走進正院。
    家裏今天發生這麽大的事,錢氏坐四十二天大月子的計劃徹底破產,如今已經從產房挪回正院。她坐在屋裏,看著院中的樹木。桂花樹鬱鬱蔥蔥,生機勃勃。
    金穗打起簾子,笑道:“娘子,主君來了。”
    “門窗怎麽都開著?別貪涼,你現在還吹不得風。”
    江硯親手把窗掩上,門也隻留下一扇開著。這才走到錢氏身旁,說道:“今兒嚇著了吧?”
    大的那個把小的偷出家裏的事鬧得人仰馬翻,瞞不住錢氏。她不顧阻攔出門尋找,正好和帶著兩個孩子回來的孫氏撞個正著。
    饒是孫氏凶悍,又是長輩,麵對媳婦都有些心虛。
    孩子沒照顧好是她的錯,說破天去也沒理。
    錢氏那會兒也沒工夫追究誰對誰錯,張典史家的小兒子張康是被抬回來的!直到現在,她還心有餘悸。
    江景行走到錢氏麵前跪下,哭著說:“娘你別哭,都是兒子頑皮。”
    錢氏拿帕子擦幹兒子臉上的眼淚,再擦掉自己的眼淚,沉著臉問:“你錯在何處?”
    江景行:“……”
    今天的大人都好凶啊嗚嗚。
    江硯端著茶坐在一邊,呷一口茶掩蓋住麵上的一絲訝色。
    當年,他通過院試成為秀才,婚事變得熱門起來。縣中有意與他結親的人家裏,錢家不是最好的選擇。幾個鄉紳之家比商戶錢家更合適,但他看中錢家人丁興旺,在本縣深耕多年,算得上地頭蛇,又肯全力供養他讀書。
    即使如此,他也是見過錢氏才點頭的。
    錢氏容貌秀美,江硯自然是喜歡的,但他更看重錢氏的柔順。
    寡母孫氏是個性格強硬的人,他娶的妻子性格若太要強,家宅難以安寧。
    錢家還有一點好處,錢大有作為富商,一心想要改換門楣,家裏的孩子都是讀過書的,女兒也不例外。
    江硯直到今日才發現,錢氏其實是一個心硬的人。兒子故意露出腫脹發亮的手心,呼喊背上有傷,臀痛不能跪坐。她心疼之餘卻也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沒有讓兒子三言兩語便和稀泥的混過去。
    一旦要教訓孩子,便不能半途而廢,否則權威不在。
    這樣很好。
    足有一頓飯的工夫,錢氏才訓完兒子。江硯適時的開口說:“我已經罰過他了。娘養著兩個孩子實在分身乏術,我打算把景哥兒移到正房。三歲多的孩子已經可以開蒙,你先教他《千字文》……”
    錢氏先是一喜,接著連忙道:“我學識有限,哪能給哥兒開蒙。官人,還是該請位老師專門教導景哥兒。”
    “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我會留心。你放心教吧,他的功課我會常抽時間檢查,”江硯叮囑完妻子,低頭對兒子說:“從今天起,你就住在正房。”
    江景行想大喊一聲“我不”,娘比奶奶凶多了!但看著嚴厲的親爹,卻隻敢下意識小雞啄米般點頭。
    錢氏連忙喊人收拾屋子,江硯見她這兒忙著,並不打算多留,說道:“今日的事多虧嶽母幫我斡旋,煩勞她多留一夜,不急著回去。等會兒我去嶽家一趟,把這事同嶽父說一聲。”
    兩家在一個縣城裏,張氏白天上門,夜裏大多數時候是要回去的。
    錢氏讓金穗把景哥兒帶出去,輕聲問江硯:“你去找我爹是不是有什麽事?”否則張氏留下的消息,讓車夫跑一趟錢家就是了,不必他親自過去。
    江硯探手替錢氏把額前的一縷碎發攏到耳後,屋裏的金穗和銀珠連忙低下頭,打起簾子退出去。
    錢氏麵頰一紅,依偎進江硯的懷中。
    等屋內隻剩下兩人,江硯才說:“今日一共抓住兩個人販子,逃走一個同夥。”
    他以為人群裏還會收獲,但查驗過後裏麵還真沒有人販子同夥,不過三人已經夠得上團夥作案。從人販子的行為來看,當街搶人的確是一時興起。
    “抓住的兩人,其中一人隻是打手不提,另一個隻看容貌,任誰都以為那是一名十歲左右的孩童,奇怪的是她力氣很大,且扮演傻子出神入化,常人分辨不出真偽。”
    “經查驗,這女童竟是侏儒,天生身材矮小,不會長高。實則已經二十多歲,力氣、心智自然和成人無異,加上身上還有一些粗淺的拳腳功夫,莫說是孩童,便是稍欠健碩的男人也難以製服她。”
    錢氏咋舌,“竟如此奇異?”
    “是啊,”江硯點頭說:“這夥人絕非普通的人販子,嚴刑拷打之下,侏儒沒有交代同夥的去處,那打手是新入夥的,抗不住審問,倒是交代出一個藏匿被拐孩童的據點。”
    錢氏聽得瞪大了眼睛,急道:“那得趕緊派人把孩子們救出來。”
    “沅娘莫急,縣尊已經派人前去營救了。”
    江硯說著歎息一聲:“可惜,打手並不知道同夥的所在。那名逃掉的老太太,應該是三人中主事的。為夫想著,他們都是外鄉人,常在縣中行走,或許會被旁人留意到……”
    錢氏說:“我懂了,你是想讓我爹出力找到主事的人販子。這是個辦法,我爹那人認識的三教九流之人多,沒準兒會有收獲。”
    她推搡江硯,說道:“這些人販子實在可惡!這是正事,你快去吧。”
    “不急,”江硯說:“縣衙早已派出人手,緝拿同夥。張典史掌管縣中治安,曾抓捕過數名惡徒,我請嶽父留意同夥不過是查漏補缺。”
    那人要是聰明,已經腳底抹油離開縣城了。
    江硯所做的大概率沒用,但已經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此案功勞就在眼前,於情於理不能忽略他在其中的作用,被搶的是他的兒女,逮捕人販子的也是他。可有前縣令的所作所為在前,他自有憂心——怎麽上報州府,都在黃縣令的一念之間。
    想到這裏,江硯再也坐不住了。
    她走之後,張氏進屋,說道:“我已經給景哥兒上過藥了。一雙小手打破一層皮,後背和屁股上的傷稍好一些,但近日裏坐臥都要受到妨礙。經此一遭,他定然曉得教訓了。女婿既要做嚴父,你便做慈母吧。一會兒去看看他,盯著他把廚房送過來的安神湯喝下去,免得夜裏夢魘。你婆母那裏,我剛讓銀珠送過去一壺……”
    錢氏還在出神,聞言愣愣道:“姐兒還小,不能隨便用藥。”
    “你傻啊!那是送給你婆母喝的。呼——”
    張氏胖墩墩的身子擠進一把梳背官帽椅裏,拍著胸脯說道:“有喜肚子上這麽長一條口子……”
    她比畫著,“大夫用針像是繡花一樣把□□起來,流個不停的血才止住了。這一刀要是捅在哥兒的身上,那真是……真是……”
    豈有命在?
    哪怕有喜現在也沒有說一定就好了。
    大夫不讓旁人挪動有喜,要有喜在醫館留一夜。
    今晚要是不發熱,那是大幸。要是發熱,那就是凶多吉少,便是救回來可能腦子也是壞的。
    錢氏說:“娘,你讓大夫盡管用好藥,不管花多少錢咱們都給。”
    “那是當然的,他是替咱們哥兒擋的災,便是有什麽不好,家裏也該一直養著他。”
    張氏說:“要是你婆母犯渾,你也不要和她頂著,把人送到我那就是了。女婿去哪了?”
    錢氏把人販子的事說了,張氏聽得直喊“阿彌陀佛”,勸女兒寬心:“天理昭昭,此等凶徒必受製裁。”
    三堂書房裏,也有人在說:“天理昭昭,此等凶徒必受製裁。”
    縣尊黃運道一語畢,激動得麵色通紅。豁然起身,手中捏著碎布雙麵繡,在書案前來回踱步,口中說道:“和江家姐兒有接觸的人裏,一群幼童不可能有這種傳情達意的之物,自然也與兩名見義勇為的山村農戶無關,反倒是人販之一的供詞裏說,主犯擅長易容之術,容貌不為同夥所知,但觀其身量和說話做事的習慣,真實的性別應為男子。”
    “這必是那逃走主犯之物無疑!定是那江家姐兒見著黃符色彩鮮豔,樣式獨特,便喜歡的抓在手裏了。真是天理昭昭……”
    若是玩家小姐在這裏,就會告訴他,過程大差不差,動機完全錯誤。
    黃老孺人呷了一口茶,說道:“這不是天理昭昭,而是呦呦機敏。黃符是她從主犯身上扯下來的,才有案子的新進展。你心裏得記她一功。”
    “那是自然。”
    黃運道滿口答應,哪還記得自己曾暗自腹誹過“一個奶娃娃哪看得出性情”,第一次在親娘誇讚江家姐兒時,由衷讚歎道:“江家姐兒的確聰穎靈慧,福運加身。”
    否則怎麽能引來此等凶徒,還能全身而退呢。
    黃老孺人滿意地點頭,說道:“你忙去吧,不用管我。不要以身涉險,但也別把賊人放走了。”
    “您放一萬個心!此黃符是本縣萬安寺所製的姻緣符,知曉在符中藏小像和字以保男子長久傾心的,必是本縣人士無疑。如此精巧的雙麵繡工,非尋常繡娘能及。稍微打聽一下,便能知曉它出自誰人之手。找出這名女子,想找到此賊不過是順藤摸瓜而已。”
    黃運道厲聲道:“隻要此賊還在翠溪縣境內,我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揪出來。”
    他直覺,此賊還未遁走他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