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美貌獲勝【大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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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乞丐蓬頭垢麵,看不清麵容,身上散發著一股一老一少並不存在的臭味,他蹲在先前玩家小姐停留過一會兒的大樹下,勉強靠著粗壯的樹幹遮擋春末的冷風。
一隻手哆嗦著,伸向豁口的破碗。碗裏裝著一隻粗麵饃饃,早沒了熱氣。
玩家小姐走到他麵前,布鞋踩到枯萎的落葉,發出“哢嚓”的聲響。
乞丐抬眼,看到和他蹲著差不多高的小女娃掀開帷帽的薄紗,對他說:“阿哥,我餓了。這隻饃饃能給我吃嗎?”
乞丐的肚子發出咕嚕一聲響,他很餓了,饑餓的感覺像是肚子裏有一隻貓,在不停的用帶著倒刺的舌頭舔舐五髒六腑。故而,他絕不忍心讓如此小、又如此可愛的孩子如他一般體會饑餓的滋味。
哪怕小女孩一看就是衣食無憂的大小姐,很可能隻是在耍他。
乞丐滿臉掙紮的情緒,卻是義無反顧地捧著碗向前伸去。
玩家小姐接過碗,拿起粗麵饃饃喂到嘴邊。
桃子終於忍不住了,她阻止道:“小姐,這饃饃是粗麵做的,已經冷透了,會噎著你的,而且髒得很。”
“不髒,”她的聲音很輕,卻像石子投入死水:“一個忍受著饑餓的人,仍然願意捧出的善意,是這世上最幹淨的東西。”
玩家小姐低下頭,咬下一塊饃饃。比想象中還要硬,細碎的麩皮像碎砂紙似的刮過牙齦,沒嚼幾下就刺得舌尖發疼,不過,耐心地再嚼一會兒,便能品出甜味。
人類咀嚼澱粉時,能分解出麥芽糖。
嚼得越久,自然越甜。
咽下時,粗糲的渣子順著喉嚨滑下,像是在吞咽一把硬石子。
幸好饃饃不算大,就算玩家小姐吃得再慢,還是很快吃光了。
她回過頭,從桃子腰間取下荷包,摸出一角碎銀子,放在破碗裏,雙手捧著遞給乞丐。
“謝謝阿哥。”
“這是回禮。”
玩家小姐放下薄紗,轉身走回一老一少兩名乞丐麵前。兩人都驚奇地看著她,老乞丐心想,難道是真乞丐特別善良?他連類似真乞丐曾有一個和眼前小姑娘一般大的女兒,故而愛屋及烏的猜測,都一一產生。
為乞丐的善良歎服的同時,他也為麵前小姑娘高尚的品格而歎服。
少年乞丐也是如此。
玩家小姐隻看兩人的神情,便自己自己的目的達到了。她問:“第二題呢?”
老乞丐連忙拋卻亂七八糟的思緒,腦中隻剩一個念頭——第一題解出來了!小姑娘再解出下一道題,他就贏了。頓時,激動地眼睛笑成一條縫。為這忽然出現的一點勝利曙光,忙不迭推搡少年乞丐。
“你小子且快些出題吧,不要讓小姐久等。”
少年乞丐環顧四周,留意到往左數第二間鋪子的招牌。那是一家賭坊,名為中意,大門朝兩邊打開,顯然正在營業。
少年指著賭坊說:“從現在開始,你要勸接下來準備走進去的三人放棄賭博的想法,離開這裏。這便是我的第二題,依舊不允許威逼、不能利誘。”
老乞丐怒道:“你這題出得,不是故意為難人嗎?賭徒毫無理智可言,恐怕根本不會聽小姑娘說話。”
“好的,”玩家小姐一口應下來。
老乞丐:“……”
難得的希望即將破碎,他整個人也快碎了。
玩家小姐見狀,安慰他說:“我聲音好聽,他們會聽的。”
老乞丐:“……”
小姑娘的聲音的確很好聽,可佛法尚不能讓執迷者明悟,更何況是要讓爛賭鬼回頭是岸。
老乞丐開始祈禱,接下來出現的三個人都是一直輸錢的倒黴蛋。千萬別碰上一個自覺今日手氣絕佳的慣賭之徒,更別碰上一個最近剛開始賭,正對贏錢上頭的肥羊。
兩名跟隨保護的衙役見她往賭坊走去,小聲商量起來,得出統一的結論:若是小姐一定要進去,便請老板親自出來鎮場,以免小姐被賭紅眼的家夥們衝撞。
好在,他們發現小姐並沒有進賭坊的意思。
玩家小姐背對兩名乞丐,麵朝賭坊的方向。
這會兒路上行人不多,她直接取下了帷帽。
賭坊內負責望風的夥計見到小孩在門口徘徊,走出來驅趕,正好見到玩家小姐露出的麵容,雙腳頓時失去控製,傻站在那連動都不會動了。
這時,兩名書生模樣的男子出現了。其中一人臉上帶著不易察覺的嫉恨之色,眉飛色舞地對另一人說:“我同你講,骰子可好玩了。我昨日五個銅板在裏頭不到半個時辰,就變成三兩白銀。這不比你在抄書賺錢來得快嗎?”
兩人走到賭坊門前,看到玩家小姐,雙腳生硬地拐彎,等反應過來已經站在玩家小姐麵前。
玩家小姐問:“你為什麽想讓同窗染上賭癮?”
那名書生臉上的嫉恨之色變成被戳穿的羞愧,在玩家小姐直擊心靈的美貌中,無法生出惱怒的情緒。不能接受把自己如此醜陋的一麵暴露在如此美麗可愛的小女孩麵前,他頭也不回地掩麵離去。
剩下的一名書生,還愣愣地看著玩家小姐,甚至沒想起來質問同窗。
“記著,勸你賭的必是在害你。”
玩家小姐對他揮揮手,“回家去吧。”
書生走了,一步三回頭。
不多時,第二人出現。這是一個高大健壯,滿麵胡須的男人,還不到下午已經喝得雙頰通紅,走路歪歪扭扭。
一名小廝跑到他麵前,攔著他道:“大爺,求求你別賭了。”
男人一把推開小廝說:“起開!我找人算過,今天進賭坊,我必能把輸出去的兩個鋪子贏回來。”
一雙迷蒙的眼睛看到玩家小姐,登時睜大,結結巴巴道:“仙仙仙……仙童……”
玩家小姐認得這人。這人原是城中一名富戶之子,富戶死後,他染上賭博的惡習,家業漸漸敗光。賭到最後賣掉祖宅,身無長物,這人就失蹤了。她說:“那人給你算錯了。你今天回不了本,回家去吧。”
富戶之子蹲下來,問道:“仙童,哪天日子旺我,能令我回本?”
玩家小姐說:“靠賭博,你是永遠回不了本的。”
小廝抹著淚對玩家小姐不停鞠躬,拉走失魂落魄的富戶走了。
他們剛走,第三個人哼著小調兒出現了。他晃著膀子,行走如鴨行陸地,雙腳撇開,一身吊兒郎當的勁兒。見著玩家小姐,他手裏的碎銀子掉在地上,塌腰抄手走過來,柔聲問道:“小妹妹,你是不是迷路了。”
桃子上前一步,警惕地擋在自己小姐麵前,怒瞪混子。
混子退後兩步。這一大一小二女並非普通人,衣著不會騙人,不遠處還有兩名衙役在朝這邊張望。往常要是遇見這種組合,他隻會連忙避進賭坊裏。
今天,他卻沒辦法對有可能是大麻煩的女孩視而不見。
“你今天能不進賭坊嗎?”
她問。
混子搓著隻有四根手指頭的右手說:“我一天不進賭坊都渾身刺撓……”
玩家小姐認真看著他。
混子心想,這孩子難道是在和誰做遊戲?他小時候和同伴做遊戲,可是會比賽誰從高處跳下來不死,還會比誰的鞭炮扔進糞坑裏炸得高的。可見,遊戲做到賭坊門口也不奇怪。
自己若是不答應,小姑娘應該就輸了。
混子歎息一聲,說道:“好,我答應你。”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是一個會對小孩子心軟的家夥。
混子轉身走了。
賭坊內負責望風的夥計早已回過神來,正在糾結該怎麽把小姑娘勸走。小姑娘自己轉身走了,他有點後悔沒抓住機會,上前和對方說兩句話。
玩家小姐往回走來,看清她容貌的一老一少兩名乞丐慢慢張大嘴巴。一時間,快要將兩人填滿的疑惑統統消失不見,和每一個第一次見到她的人一樣,兩人隻能為超越想象力極限的完美而震驚。
少年乞丐澄澈眸光不在,瞳孔地震,急忙閉上眼睛,嘴巴一張一合。
“南無颯哆喃。三藐三菩陀。俱胝南。怛侄他。唵。折戾主戾。準提娑婆訶……”
玩家小姐早已習慣初見她的人有千般反應,看著眼前沒有剃發但似乎是和尚的少年,靜靜等待著。
少頃,少年乞丐停止誦念經文。
世間竟有如此容貌,簡直是神靈的炫技之作。
他對老乞丐道:“義父,你剛才的擔心根本沒有必要。”
為何乞丐願意分出難得的食物給一個陌生人?
為何賭徒會對陌生人和顏悅色?
看到玩家小姐真容的這一刻,一切都有了答案。
老乞丐還沒回過神來。
少年乞丐繼續道:“小姐,第二題已解。”
玩家小姐點點頭,看向老乞丐。
少年乞丐也看向老乞丐,在老乞丐慢慢凝聚的目光中,點了點頭,承認自己輸了。
輸掉賭局,便要兌現諾言。
老乞丐渾身顫抖起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玩家小姐叩首道:“從此刻起,我這條命就是您的了!老奴陸無謀,拜見小姐。”
玩家小姐被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打算扶起他,卻在見到地上的點滴水漬之後,反而收回手背過身去。
不去看他人失態的模樣,是一種基本禮貌。
直到身後的異響消失,玩家小姐才開口道:“天色也不早了,你跟我回去吧。”
“現在還不行,”陸無謀在少年乞丐的攙扶下,從地上爬起來,說道:“老奴還有幾件私事要辦,請小姐寬限幾日。等事情辦完,自會帶著身契前往小姐府上。”
玩家小姐轉過身,這時陸無謀的臉經過擦拭,不僅看不出淚痕,連故意遮掩的麵容也顯露出來。雖然歲數大了,可他臉上並無太多風霜的印記,山羊胡保養得宜,一看就不是風餐露宿的乞丐,一雙雪亮的雙眼也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可以。”
玩家小姐一口答應下來,示意桃子留下家中地址。
“不用,且讓老奴來猜一猜小姐的身份。”
陸無謀捋著山羊胡,不緊不慢道:“小姐身畔有衙役保護,必定是縣衙掌事官員的內眷,無非出自縣令、縣丞、主簿三家。對了!翠溪縣為上縣,縣衙中亦有典史的宅院,你或有可能是典史之女。”
那你就猜錯了。
不料,陸無謀繼續道:“對麵布莊的馬廄裏,有一輛馬車。它雖不是官車,卻有官造印記,乃是本地縣衙所屬,應當是小姐乘坐之車。珍寶閣中,僅有一輛掛著王家商號旗幟的馬車。想必此時從二樓廂房裏探身出來的二女,一為小姐之母,另一人則是王家小姐。二人如此親密,從前在閨中必是身份相當,才能結成密友。老奴聽說,本縣江縣丞娶的是城東茶商錢家之女。小姐家為縣衙丞廨,可對?”
玩家小姐:“全中!”
玩家小姐滿懷鬱悶的,在錢氏的催促下登上馬車,心中哀歎:“您老怎麽不早些出現,不用太早,隻要在我選中錢沅沅之前出現,我肯定改選A……完成任務的難度不就降低了!”
馬蹄聲“噠噠噠”遠去,陸無謀咧嘴笑起來,先是靜寂無聲,接著大笑,狂笑。
引得過路的人都對他投來驚奇的目光。
任他笑得前俯後仰,少年乞丐依舊是波瀾不驚的模樣,唯有眼底深處,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無奈之色。
“優勢在我的賭局,卻讓義父得勝,證明天命如此。我塵緣未斷,合該在濁世走上一遭。”
陸無謀不笑了,吩咐道:“走吧!趕緊把事情辦完,免得拖太久給未來主人留下壞印象。”
少年乞丐說:“江小姐走得幹脆利落,恐怕心裏清楚,自身並無約束您踐行諾言的能力。義父不如就此耍賴,總歸還俗與否是你我的賭約,其實與她無關。”
“少寒磣老夫,”陸無謀說:“君子一諾,駟馬難追。況且小姐這般品貌,侍奉她絕不辱沒你我。”
少年乞丐訝異道:“我???”
“可不就是你這個拖油瓶,”陸無謀道:“便宜你了,且在江家與老夫暫時做伴吧。”
少年乞丐笑道:“您不著急報仇了?”
陸無謀捋著山羊胡,說道:“時機未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