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童磨先生你的選擇是什麽呢？”
    麵對這樣的問題，童磨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化，表情再次變得有些苦惱起來。
    “哎呀，其實我沒有什麽被強迫做的事情哦。”他歪歪頭，語氣平和地說。
    “要是脫離了那位大人的麾下，就相當於跟以前的同伴們反目成仇，然後還要被鬼殺隊喊打喊殺……”
    童磨皺著眉毛，神情越來越難過：“那樣實在是太可憐了啊。”
    “那麽，變回人類呢？”蝴蝶忍說。
    “變回人類？”童磨收起可憐兮兮的表情，神情微怔地重複了一遍，就好像這是一個十分令人費解的詞匯。
    隨即他勾起嘴角，毫不猶豫地說：“不要。”
    雖然臉上是一貫漫不經心的笑容，但語氣卻十分篤定，不曾留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童磨將右手的折扇在胸前扇動著，神情平靜而悠然：“我不會變回人類哦。”
    “畢竟從一開始，我就是自願想要成為鬼的呢。”
    他掃了眼對麵三人臉上變化的神情，抬手用扇子敲了敲腦袋：“唔，似乎沒有跟你們講過這件事呢。”
    “我想想啊，那都是兩三百年之前的事情了。”
    “因為天生的瞳色和發色，我的那對腦筋遲鈍的父母便相信我一定能聽見神明的聲音。”
    “所以，自幼時開始，我就成為了萬世極樂教的教主，被信徒們當做神之子信仰著。”
    “從那時候起，我就一直在聆聽人們的訴求，幫助可憐之人獲得幸福。”
    童磨露出完美無瑕的微笑，如同高貴而聖潔的神明一般。
    “其實我從沒聽到過神明的聲音，也感受不到人們那些所謂的感情。”
    “隻不過呢，後來出現了一點意外，讓我體會到了人類所擁有的情感和欲望。”他臉上完美卻虛假的笑容變得生動了一些。
    蝴蝶忍神情微微動容，她曾經對童磨進行過心理谘詢，對他的心理情況了解得更多。
    “現在想想，那段時間真是十分有趣的經曆呢~”
    童磨用食指按在嘴唇上，表情帶著一絲追憶，更多的卻是漫不經心的淡漠。
    “但也隻有一段時間而已，後來那些感情便開始流失了。”
    “不過人類總是如此吧，一旦得到的東西就不想再失去，我也不能免俗呢。”
    “在嚐試過各種辦法卻無能為力後……唔，於是就恍然間明白過來，我啊，果然沒辦法作為人而存在於此世呢。”
    說到這裏，童磨眯起眼睛，臉上再度掛上了無憂無慮的笑容。
    “所以，後來我遇到了那位大人，選擇成為了鬼。”
    “這樣會感覺好一點嗎？”伊之助聽得認真，忍不住追問道。
    童磨笑眯眯地凝視著他：“當然咯！不然像伊之助這樣惹人討厭的小孩早就被我吃掉了~”
    伊之助：幹掉你哦！(╬▼皿▼
    “所以說啊，我不會變成人哦。”童磨語氣輕快地說，晃了晃手中的扇子。
    “而且，那位大人其實很有趣，我的同伴們也都很可愛，我很喜歡大家呢！”
    “是嗎？”蝴蝶忍心裏一沉，“也就是說，你拒絕了……”
    “抱歉哦，這次沒辦法縱容你們了呢。”童磨神情和藹地說。
    “你們都不願意離開鬼殺隊，卻想讓我背離我的同伴們。”
    “你們都不願意變成鬼，卻想讓我變成人。”
    “這樣很不公平，對不對？”
    氣氛再次變得沉默而壓抑，即便是回蕩在耳邊的昂揚的琵琶曲，都無法驅散這沉重的氣息。
    伊之助啞然無聲，用他直來直去的腦筋琢磨了一下，竟然覺得童磨說的話很有道理，難以反駁。
    正因如此，他才會有一種無可奈何的憋悶感，恨不得拔刀砍點什麽。
    早知道他就不來找童磨了，去跟別的鬼戰鬥多舒服啊。
    蝴蝶忍攥緊了手中的藥劑，心中好似傳來什麽東西破碎的聲音。
    哪怕是麵對再強大的敵人，再困難的絕境，她都不會灰心和絕望。但在此時此刻，她卻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兩者完全對立的立場，人與鬼之間不可逾越的巨大鴻溝，此刻都明明白白地擺在她麵前。
    以往相處的種種，都如同漂浮在其上的虛幻泡影，等到夢境破碎之時，餘下的隻有冰冷殘酷的現實。
    恍惚之間，就連幼時那場算不上美好但令人懷念的相遇，她都有點不知道是對是錯了。
    香奈惠緊抿著嘴唇，神色有些擔憂地看著自己的妹妹。
    “好了啦，不要想那些令人傷感的事情了。”童磨笑吟吟地上下擺擺手，“一起來玩遊戲吧~”
    “在一切落幕之前，就盡情嬉鬧一回吧！”他張開雙臂，用充滿激情和歡悅的語氣說道。
    “我想想啊，你們想玩什麽呢？”
    “遊樂園？滑冰？或者跳舞也行呀！”他興致勃勃地列舉著，臉上掛著純粹而燦爛的笑容。
    “……”伊之助轉身就要往外跑，“我先走了。”
    在這兒怎麽都說不清楚，亂七八糟的浪費時間，他還是去找其他上弦戰鬥好了。
    然而還沒等他跑出門去，前方的木門便“嘭”的一聲合攏，四周的牆壁和門扉都攀上了厚厚的冰晶。
    “不可以喲，豬。”童磨轉了轉手中的折扇，“都說了乖乖待在這裏嘛~”
    “我沒有去對付你們的同伴，你們也不可以去傷害我的同伴哦。”
    “童磨，你……”伊之助差點把自己的鼻子撞扁，氣呼呼地轉身瞪著他。
    “要聽話哦。”童磨垂眸看著他，一副無奈又和藹的表情，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
    “放我出去！”伊之助急眼了，拔刀就要砍門。
    “伊之助都長這麽大了，不可以這樣調皮搗蛋了喲！”童磨一瞬間突進到伊之助身旁，扯著他的胳膊把人甩飛進了蓮花池裏。
    蝴蝶忍心不在焉地站在一旁，精致的臉頰緊緊板著，紫色的眼眸中閃爍著陰晴不定的神采。
    “童磨先生……”蝴蝶香奈惠蹙起眉來，卻又不知該說什麽好。
    “好久不見了，香奈惠小姐~”童磨揮揮手，友善地跟她打了個招呼。
    “可惡！童磨，那就來決鬥吧！”伊之助從蓮花池裏站起來，甩了甩手中的野豬頭套，把它重新戴回了頭上。
    好氣哦！婆婆媽媽的沒完沒了，根本沒辦法解決問題。
    果然還是打一架好了！
    “欸？伊之助真是有精神呐。”童磨笑嗬嗬地說，“但是打架什麽的多不和諧啊。”
    “要是打壞了我的蓮花池就不好了，還是來玩……吧？”
    他的話說到一半，就見到伊之助甩了甩右手的日輪刀，淡藍色的劍光劃過，掃空了水麵上一大片的蓮花。
    “哼哼……”伊之助高高揚起野豬腦袋，十分欠揍地笑了幾聲。
    童磨呆呆地看了看自己七零八落的蓮花池，又看了看欠嗖嗖的伊之助，攤開折扇擋住了下半張臉，隻露出一雙清澈明亮的綺麗眼眸。
    “伊之助果然是個壞孩子呢~”他一臉難過地皺著眉毛，十分痛心疾首的樣子，“看來需要好好教育一下了。”
    說完後，他姿態優雅地跳了起來，揮扇敲向伊之助的屁股，寬大的衣擺隨著他的動作輕盈飄飛著。
    “來得好！”伊之助舉起雙刀交叉在身前，“叮”的一聲擋下了敲過來的扇子。
    “咦？又變強了不少嘛。”童磨小聲嘀咕了一句，“看樣子伊之助很努力呢。”
    “哈哈，那是當然了！怕了吧？”伊之助有些得意地咧著嘴角，一個翻身飛起一腳踹向他的腹部。
    展開的折扇穩穩擋下了踢過來的腳掌，童磨眯了眯眼睛，非想天瞬間發動。
    剛要變招的伊之助腦子裏驀然一空，隨後屁股上就狠狠挨了一腳。
    “嗷！”伊之助被踹飛了出去，回過神來後及時伸出手臂在木橋上一撐，靈活地翻了個身，這才沒有狼狽地摔個狗啃泥。
    “你耍賴！”他轉過身氣衝衝地叫道，臀部傳來的酸痛麻木感讓他漲紅了臉蛋，好在有頭套擋著看不出來。
    “這是我的能力啊，怎麽能算是耍賴呢？”童磨姿態悠然地站在木橋上，神色帶著一抹狡黠和玩味。
    與此同時，蝴蝶忍也一臉嚴肅地拔出了日輪刀，姐妹倆默契地對視了一眼。
    事到如今，已經沒辦法說服童磨了，跟他戰鬥又是沒必要的事情。
    不如讓伊之助拖住他，她們兩個趁機脫身！
    兩人毫不猶豫地舉起日輪刀，幹脆利落地斬向被冰晶覆蓋的木門。
    “轟”的一聲，冰封的木門碎裂成一塊塊散落一地。
    童磨側頭看了一眼，下一刻身形驟然消失在原地，落在了被破壞的門旁邊。
    雙腳踩在光滑的牆壁上，晶瑩剔透的冰晶蓮花和蓮葉在腳下延伸出來，將他的身體穩穩固定在結著冰霜的木牆上。
    童磨就這樣傾斜著身體揮動對扇，一根根連接著精致蓮花的冰藤蔓靈活地甩出，擋住了姐妹倆的去路。
    洞開的門戶轉眼間被藤蔓封得嚴嚴實實，上麵還綻開了一朵朵美麗的冰晶蓮花。
    “都說了別急著走嘛。”童磨抬起頭來，刻印著數字的七彩眼瞳比往日多了些妖異和詭譎的色彩。
    “外麵那麽危險，為什麽就是不聽話呢？”他顯得十分傷腦筋的樣子。
    “因為無法對同伴的安危無動於衷。”蝴蝶忍意識到，這一戰避無可避。
    她抬起右手的刀刃，目光中的彷徨和失落已然消散，隻餘下明澈的坦然和決絕。
    “因為必須要做點什麽，好讓自己不要心存遺憾和悔恨！”
    她不後悔與童磨先生的相遇，並始終心懷感激。
    但是，即便兩條筆直的軌跡在偶然間彼此相交，某一日也終究會互相背離，奔向各自所追求的——正確的道路。
    既然彼此路途迥異，那便欣然接受生命中必然的相逢與別離吧。
    哪怕心懷悲傷與不舍，也要拋卻顧慮，昂首向前。
    “對不起了，童磨先生。”蝴蝶忍舞動細劍刺了過去。
    香奈惠嫣然一笑，與忍一同揮舞起刀鋒，美麗又鋒銳的刀光如同片片綻開的桃紅色花瓣一般。
    “血鬼術·凍雲。”
    童磨輕飄飄地揮下右手的金色折扇，雪白的雲靄如煙如霧般彌漫開來，所過之處就連木橋和池水都被凍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層。
    麵對撲麵而來的極寒雲霧，蝴蝶忍和香奈惠不得不向後躍起，如同兩隻翩躚的蝴蝶，輕盈地落在另外一邊的木橋上。
    “這樣啊。”童磨露出無奈的微笑，“真是令人傷感又欣慰呢。”
    “大家都長大了啊，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堅持，也有了奮不顧身想要保護的同伴……”
    “實在是讓我很感動啊，同樣也很羨慕。”
    他落在地麵上，表情平靜而柔和地說：“那麽，就想辦法通過我的阻礙吧。”
    “打敗我，你們就可以自由地做任何事了喲~”
    說著，童磨瞥了眼正悄咪咪湊向後門的伊之助。
    “不許偷跑哦！”他將對扇合在一起，然後上下分開，一隻蜷縮著身體的禦子出現在折扇之間。
    有著與童磨一樣外形的小冰人一翻身靈巧落地，手持著精美的冰晶雙扇，蹦蹦跳跳地奔向了伊之助。
    血鬼術·玄冬冰柱。
    一簇簇尖銳的冰柱從高處急速落下，迫使伊之助不得不一次次向後跳躍著躲避，遠離了緊閉的後門。
    “喂喂，你想幹掉我嗎？”伊之助雙刀交叉迅速劈砍。
    “獸之呼吸·貳之型·錯亂銳爪！”
    一道道交錯縱橫的劍氣劃過，叮叮當當將不斷墜落的冰柱一刀兩斷。
    然而這短短片刻的耽擱，已經足夠禦子攔住他的去路，施展層出不窮的血鬼術與他糾纏起來。
    “這個能力……”蝴蝶忍擰起眉來，她十分清楚這些冰人偶的難纏程度。
    她和香奈惠本想出手幫伊之助脫身，卻被童磨攔了下來，不得不揮刀應對著一條條如同長蛇般靈活卷來的冰晶藤蔓。
    童磨低著頭，轉眼間又製作出了一隻小冰人，將它丟了出去。
    “看吧，你們沒辦法從我這裏跑出去的哦！”他的臉上再度揚起了無憂無慮的笑容。
    “如果你們一定想打打鬧鬧的話，也不是不能陪你們玩一會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