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請安回來，楚言都覺得身心俱疲，比掃一天炕還要累。她開始懷念在乾清宮掃地時的“簡單”，雖然辛苦，卻不必應對這些複雜的人心和無處不在的算計。
    這日請安回來，她隻覺得頭暈目眩，孕吐的反應也格外強烈，趴在痰盂邊幹嘔了許久，眼淚都嘔出來了。
    秋紋在一旁看著，眉頭微蹙，遞上一杯溫水：“答應，這樣下去不行。還是請太醫來瞧瞧吧？”
    楚言漱了口，虛弱地靠在榻上，搖了搖頭：“不必興師動眾，我歇歇就好。”她不想再因為一點小事就鬧得人盡皆知。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下午，內務府派人送來了這個月的份例。除了日常用度，還有幾匹新到的宮緞，說是皇上特意吩咐，給有孕的嬪妃添置新衣。
    楚言看著那些顏色鮮亮、質地光滑的緞子，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聽到外麵傳來一陣喧嘩。
    一個小太監連滾爬爬地跑進來，臉色煞白：“答……答應！不好了！宜妃娘娘宮裏的劉公公來了，說……說咱們送去的茶葉有問題，宜妃娘娘用了之後身子不適，要拿咱們是問呢！”
    楚言心裏咯噔一下，猛地站起身，一陣眩暈襲來，她趕緊扶住炕沿。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她晉位以來，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就是怕被人抓住錯處。沒想到，麻煩還是找上門了，而且來得如此之快，直指她宮中用度！
    “怎麽回事？說清楚！”楚言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卻帶著一絲顫抖。
    原來，之前楚言有孕，各宮主位都送來了賀禮，禮尚往來，楚言也回了禮，送給宜妃的，是兩罐上好的龍井。誰知宜妃宮裏的劉公公此刻卻拿著半罐茶葉過來，聲稱宜妃娘娘昨日用了這茶後，當晚就腹痛不止，傳了太醫，說是茶葉不淨，夾雜了黴變的陳茶所致！
    “琪答應！”劉公公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雖然對著楚言行了禮，語氣卻十分不善，“我們娘娘念您有孕在身，本不想計較，可這入口的東西，竟也敢如此馬虎！若是娘娘有個好歹，您擔待得起嗎？！”
    楚言看著那半罐茶葉，又看看一臉凶相的劉公公，心知這是赤裸裸的栽贓陷害！內務府送來的份例，都是統一發放，怎會獨獨她宮裏的出了問題？還偏偏是送給宜妃的？
    這分明是宜妃借題發揮，要給她一個下馬威！或許是嫉妒她得孕，或許是想試探皇帝的態度，或許……隻是想捏個把柄在手。
    她若處理不好，一個“怠慢上位、供奉不謹”的罪名扣下來，足夠她喝一壺的，甚至可能影響到腹中胎兒！
    楚言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驚懼和憤怒。她知道，此刻慌亂隻會落入對方的圈套。
    她並未急著辯解，而是對秋紋道：“秋紋，去把內務府送茶葉來的單據，以及咱們庫房剩下的茶葉，都取來。”
    然後，她轉向劉公公，語氣盡量平和：“劉公公息怒。此事若真如公公所言，確是臣妾宮中疏忽。隻是，這茶葉乃是內務府統一發放，臣妾也是按例送往各宮。如今既然出了問題，還需查證清楚，以免冤枉了無辜，也好給宜妃娘娘一個明確的交代。”
    她這話，既承認了可能存在的“疏忽”把責任先攬到自己管轄範圍內），又把源頭指向了內務府，同時表明了要查清真相的態度，不卑不亢。
    劉公公沒想到她如此鎮定，愣了一下，哼道：“單據？誰知道你們會不會做什麽手腳！”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通報聲：“梁總管到！”
    楚言心中一動，仿佛看到了救星。
    梁九功邁步進來，掃了一眼殿內情形，臉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這是怎麽了？吵吵嚷嚷的，驚擾了琪答應養胎，你們有幾個腦袋？”
    劉公公見到梁九功，氣焰頓時矮了三分，連忙將事情又說了一遍。
    梁九功聽完，看了看那半罐茶葉，又看了看楚言蒼白的臉色，心中明了。他淡淡道：“既是入口的東西出了問題，自然要查。不過，單憑一麵之詞，也難以定論。這樣吧，雜家這就去內務府，調取這批茶葉的入庫記錄和分發檔冊，再請太醫驗看這茶葉究竟有何問題。劉公公，你也先回去回稟宜妃娘娘，就說皇上已經知曉此事，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給娘娘一個交代。”
    他把皇帝抬了出來，劉公公頓時不敢再多言，悻悻地告退了。
    梁九功又安慰了楚言幾句：“答應受驚了。好生歇著，萬事有皇上做主呢。”說完，也便離開了。
    殿內恢複了安靜，楚言卻渾身脫力，癱坐在榻上，後背已被冷汗濕透。
    她知道，梁九功的出現，絕非偶然。這恐怕是皇帝的意思。他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她，也在告訴後宮所有人——楚言和她腹中的孩子，他護著了。
    雖然危機暫時解除，但楚言的心卻並未輕鬆多少。宜妃的發難隻是一個開始，未來的明槍暗箭，隻會更多、更狠。
    她撫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腹，感受著裏麵那個小生命微弱的存在，眼神漸漸變得堅定。
    為了孩子，她不能再一味地害怕和退縮了。這座吃人的紫禁城，她必須想辦法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答應難為，但她這個從現代穿越而來的掃炕格格，也絕非任人拿捏的軟柿子。有些本事，是時候該慢慢亮出來了。
    宜妃發難的那罐“黴變”茶葉，最終在梁九功的介入下，以內務府某個庫房管事“失察”、打了板子革了職而告終。既給了宜妃一個交代，也保全了楚言，更敲打了背後可能蠢蠢欲動的其他人。
    表麵上的風波平息了，但楚言知道，那不過是冰山一角。她這永壽宮偏殿，如今就像暴風眼中的一葉小舟，看似暫時安穩，四周卻是暗流洶湧。
    孕吐依舊折磨著她，人也越發清瘦，隻有小腹微微的隆起，提醒著她身體裏正在孕育著一個新生命。玄燁偶爾會派人送來賞賜，間或也會在黃昏時分，信步來到永壽宮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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