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沒過兩天，前朝就有禦史好像無意間提起，皇子關係到國家根本，要是身體不好，應該在專門的地方靜養，免得……免得影響宮裏安寧。這話雖然沒明說指誰，意思卻再明顯不過了。
    消息傳到楚言耳朵裏，她隻是冷笑了一聲。宜妃這是想在前朝後宮一起下手，逼著她把祚兒“隔離”起來啊？
    她沒急著去找玄燁解釋，而是等玄燁來永壽宮探望胤祚的時候，好像隨口提起：“皇上，祚兒最近身子好多了，太醫也說恢複得不錯。隻是臣妾想著，他病了這麽一場，到底傷了元氣，精神不足，經不起吵鬧。臣妾在想，能不能讓祚兒暫時搬去西苑溫泉行宮養一段時間？那兒環境清靜，最適合養身體，也免得……免得他在宮裏，萬一把病氣過給弟弟妹妹們，或者衝撞了哪位太妃，那就是臣妾的錯了。”
    她退一步說話，主動提出把胤祚送到宮外，話說得誠懇，全是為別人著想的樣子，反而把將了宜妃一軍。
    玄燁多精明啊，怎麽會聽不出她話裏的委屈和無奈？他想起胤祚病重時楚言不顧危險的守護，想起那個宮女說的惡毒謠言，再聯係到前朝那封話裏有話的奏章，心裏對宜妃的討厭到了極點。
    他握住楚言的手，沉聲道：“別胡說！祚兒是朕的兒子，在朕的宮裏，哪兒不能去？什麽病氣、衝撞，都是沒影的事！朕看永壽宮就很好，安靜，也方便你照顧。誰要是再敢亂議論皇子，朕絕對不輕饒！”
    有了玄燁這句話，楚言心裏就踏實了。她知道，宜妃這陣子的算計，又落空了。
    經過這事，玄燁對永壽宮的保護更明顯了。他甚至下了旨，以六阿哥病剛好，需要琪妃精心照顧為理由，把一部分原本需要楚言親自處理的瑣碎宮務，正式分給了榮妃等人，讓楚言能更專心地陪兒子康複。
    楚言也樂意清閑，把永壽宮守得跟鐵桶似的，一門心思調理胤祚的身體。在她的精心照顧下，胤祚恢複得很快，臉上慢慢有了血色，精神也好多了，雖然還不能像以前那樣跑跳，但已經能正常讀書寫字了，隻是楚言嚴格控製他的學習時間，絕不讓他累著。
    這場大病就像一場淬煉，把胤祚身上那點調皮的孩子氣磨掉了些，讓他變得更沉穩懂事。而楚言，也在這一次次的風波和劫難中，像浴火重生的鳳凰，翅膀越來越挺拔，姿態也越來越從容。
    她不再隻是那個靠帝王寵愛、小心翼翼求生存的妃嬪，也不再隻是那個憑聰明本事打理宮務的掌權者。她是一個母親，一個經曆過磨難、變得更堅強，內心強大的母親。她的根基，已經深深紮在帝王心裏，紮在永壽宮的每一寸土地上，紮在她拚命護住的兒女身上。
    楚言站在永壽宮正殿的廊下，看著院子裏那棵熬過冬天、已經冒出新芽的海棠樹，目光平靜又悠遠。
    紫禁城的天，依舊變幻不定。但她知道，不管以後還有多少挑戰，她都已經準備好了。為了祚兒，為了塔娜和胤佑，也為了自己，這條通往更高處的路，她一定會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初夏的紫禁城，本來該是草木茂盛、一片生機的時節，景仁宮上空卻罩著一層散不去的陰霾。自從前年冬天那場風寒後，皇貴妃佟佳氏的身體就一直沒好利索，老是躺在床上。一開始也就是怕冷、咳嗽，太醫把脈也隻說“想太多，肝氣不順暢，需要靜養”，開了不少疏肝解鬱、補元氣的方子。皇貴妃自己也強撐著精神，清醒的時候偶爾還問幾句宮務，不太要緊的事依舊交給楚言打理。
    可到了六月，京城天氣突然變得悶熱，皇貴妃的病情居然一下子惡化了。咳嗽越來越厲害，經常咳得撕心裂肺，晚上也睡不著覺，人也瘦得快，原本圓潤的臉都凹陷下去了，臉色蠟黃，還經常發低燒、昏昏沉沉的。太醫院的幾位院判輪流來看，喝下去的湯藥跟扔到海裏似的，沒什麽效果。景仁宮裏滿是藥味兒，宮人們走路都屏住呼吸，臉上帶著擔憂。
    楚言每天都去景仁宮探望，親自伺候皇貴妃喝藥。看著皇貴妃被病痛折磨得形銷骨立，她心中亦是複雜難言。這位皇貴妃，是玄燁的表妹，秉性端良，待人寬和，統理六宮這些年，雖無太大建樹，卻也從未有過大錯，對她也算多有照拂。如今眼見著她生命如同風中殘燭，楚言不免生出幾分物傷其類的悲涼。
    六月中旬，皇貴妃在一次劇烈的咳嗽後，猛地嘔出一口暗紅的淤血，隨即陷入昏迷，再未清醒過來。
    消息傳出，六宮震動。皇後之位空懸多年，皇貴妃便是實際上的後宮之主，她若薨逝，後宮格局必將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景仁宮頓時成了整個紫禁城的焦點。太皇太後親自移駕探望，看著皇貴妃如此模樣，老淚縱橫。玄燁更是輟朝三日，日夜守在景仁宮外殿，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太醫們跪了一地，戰戰兢兢，卻也隻能說出“油盡燈枯，回天乏術”這等令人絕望的話。
    後宮嬪妃們皆需每日前往景仁宮侍疾。宜妃、榮妃等人麵上哀戚，眼神卻不時瞟向侍立在玄燁身側、代行宮務的楚言，心思各異。誰都看得出，皇貴妃一旦薨逝，這位聖眷正濃、育有三位皇嗣、且已代掌部分宮權的琪妃，便是皇後之位最有力的競爭者。
    楚言感受到那些或探究、或嫉妒、或期待的目光，心中卻無半分波瀾。她隻是盡心盡力地安排著景仁宮的一應事宜，調度太醫，安撫宮人，將各項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未因皇貴妃病危而有絲毫紊亂。她甚至嚴厲彈壓了幾個試圖在此時克扣景仁宮用度或是偷奸耍滑的管事，手段雷厲風行，令人側目。
    她的沉穩與幹練，玄燁看在眼裏，太皇太後也暗自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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