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祺看了看那盤點心，又看了看饞涎欲滴的胤佑，忽然伸手，拿起了最頂上那個印著如意紋、一看就最好吃的奶酥月餅。
    胤佑的小嘴立刻癟了，眼圈開始發紅，帶著哭腔喊：“我的……那個好看……”
    胤祺拿著月餅，並沒有吃，隻是看著胤佑，語氣平平地說：“七弟，這點心是擺著看的，不能吃。”
    他這話聽起來像是兄長教導弟弟，但那神態和動作，分明帶著幾分故意的意味。周圍的幾個阿哥格格都看了過來，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楚言的心提了起來。榮妃也停止了說話，饒有趣味的看向那邊。
    胤佑哪裏懂這些，隻覺得哥哥搶了自己看中的漂亮月餅，委屈得不行，小拳頭攥得緊緊的，眼看金豆子就要掉下來。
    就在這時，塔娜像隻蝴蝶般飛了過去。她先是拍了拍弟弟的背，然後轉向胤祺，聲音清脆，帶著格格的傲氣：“五哥，皇阿瑪剛才說了，今日沒有那麽多規矩，點心就是拿來吃的。你若是想吃這個月餅，讓給你便是，何必嚇唬七弟？”
    她說著，伸手從點心塔下麵一層拿了一個同樣精致、印著海棠花的豆沙月餅，塞到胤佑手裏：“小七不哭，這個更好看，還更甜呢！姐姐幫你拿！”
    胤佑看著手裏漂亮的海棠花月餅，立刻破涕為笑，奶聲奶氣地說：“謝謝姐姐！”
    塔娜這才看向胤祺，揚起小下巴：“五哥，那個如意月餅你既拿了，就吃吧。隻是下次別搶弟弟看中的東西了，兄長要有兄長的樣子。”
    一番話，既點明了玄燁的“特許”，化解了“不能吃”的尷尬，又維護了弟弟，最後還反過來“教導”了胤祺一句，可謂滴水不漏。
    亭內眾人都有些驚訝地看著塔娜。連玄燁也投來了目光，眼中帶著幾分興味。
    胤祺被塔娜說得臉色微紅，拿著那個月餅，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僵在那裏，求助似的看向宜妃。
    宜妃臉色難看，正要開口，玄燁卻朗聲笑了起來：“好！塔娜這番話說得好！兄友弟恭，姊妹和睦，方是家之福氣。祺兒，你是哥哥，要讓著弟弟些。佑兒，塔娜，你們也很好。”
    皇帝一錘定音，這點心風波就算過去了。胤祺默默放下月餅，走回了宜妃身邊。宜妃勉強笑了笑，沒再說話。
    楚言看著女兒，心中又是驕傲又是感慨。這孩子，不知不覺間，也長大了。
    月色漸明，清輝滿地。宮人呈上溫好的桂花酒和菊花茶。玄燁心情似乎不錯，與幾位年長的阿哥說了會兒話，又問起阿哥們的功課。
    大阿哥背書流利，二阿哥騎射出色，三阿哥精通繪畫，各有千秋。
    輪到胤祚時，他並未急著表現，而是等兄長們說完，才沉穩地回答了玄燁關於《尚書》中一句話的提問，不僅解釋了本義，還引申出了自己對“民本”的淺見，雖略顯稚嫩，但角度新穎，思路清晰。
    玄燁聽得連連點頭，眼中讚賞之色愈濃。
    這時，一位宗室老王爺，多喝了幾杯，笑著對玄燁道：“皇上，幾位阿哥都是人中龍鳳，尤其是六阿哥，年紀雖小，見識不凡，頗有皇上年少時的風範啊！”
    這話一出，亭內瞬間安靜了幾分。玄燁八歲登基，老王爺這話的意思儼然是六阿哥有帝王之相。
    眾人的目光似有似無地瞟向楚言和胤祚，又悄悄掃過臉色微沉的宜妃和其他幾位育有年長阿哥的妃嬪。
    “王叔過獎了。”玄燁神色不變，淡淡一笑，端起酒杯，“孩子們都還小，將來的路長著呢。隻要他們兄弟和睦，勤勉上進，朕就欣慰了。”
    他輕描淡寫地將話題揭過，但那股微妙的張力，卻悄然在月色下彌漫開來。
    楚言垂下眼簾，默默喝了口菊花茶。她知道，胤祚越是出色，這樣的比較和目光就會越多。這幾乎是無解的局。
    家宴後半程，氣氛總不如開始時鬆快。孩子們似乎也察覺到什麽，玩耍的聲音都低了些。
    直到月色西斜，小家宴才散場。玄燁顯然是要去永壽宮的，與楚言一同回去。
    孩子們玩累了，胤佑早已在乳母懷裏睡著，塔娜也打著哈欠，隻有胤祚還強撐著精神。
    回到永壽宮，安置好幾個孩子，內室裏隻剩下玄燁和楚言兩人。
    玄燁靠在榻上，揉了揉眉心，顯得有些疲憊。
    楚言替他斟了杯參茶，輕聲道：“皇上今日累了吧？”
    玄燁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身邊坐下，沉默片刻，才道：“今日老王爺的話，你別往心裏去。”
    楚言靠在他肩上，搖了搖頭：“臣妾沒多想。祚兒是臣妾的兒子，他好，臣妾高興。至於其他……臣妾相信皇上自有聖斷。”
    這是她的真心話。經曆了這麽多，她早已明白，在這宮裏，帝心才是最重要的。爭是爭不來的，反而會招禍。
    玄燁低頭看著她溫順的眉眼，心中一動，將她摟緊了些。“朕知道你不易。”他低聲道，“孩子們都很好，你教養得很好。”
    他頓了頓，聲音更沉了些：“有些事，朕心裏有數。你隻需好好帶著孩子們，其他的，有朕。”
    這樣貼心的話語，讓楚言心中一暖。她抬起頭，看著玄燁在燭光下顯得格外深邃的眼眸，輕輕點了點頭。
    在穿越過來的這些日子裏，玄燁對她無微不至的嗬護和關愛讓她的生活充滿了安全感。
    “臣妾知道了。”
    窗外，一輪明月高懸，清冷的光輝靜靜地籠罩著重重宮闕。永壽宮內燭火溫馨，孩子們均勻的呼吸聲隱約可聞。
    楚言知道，前路或許依舊不平，但隻要有身邊這個男人的維護，有孩子們繞膝的歡笑，這深宮歲月，便也有了暖意。
    中秋月明，人心亦盼團圓。而她的團圓，就在這永壽宮的一方天地裏，在孩子們的夢囈中，在身側之人沉穩的呼吸間。
    至於那月影下的暗流，且由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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