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佑的注意力立刻被那亮閃閃的小刀吸引了，愛不釋手地摸著，連連點頭：“兒臣明白！皇阿瑪，兒臣會好好‘磨刀’的！”
    他那副煞有介事卻又明顯沒太懂深層含義的小模樣，逗得玄燁和楚言都笑了起來。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胤佑就被楚言從溫暖的被窩裏挖了出來，洗漱穿衣，用了早膳。
    他穿著那身簇新的吉服，小臉上還帶著睡意，被乳母和引路太監領著，一步三回頭地往尚書房去。
    楚言站在宮門口，看著兒子小小的、略顯孤單的背影消失在宮牆拐角，心裏像是空了一塊。
    這一整天，永壽宮都顯得有些過於安靜。
    塔娜去了學堂，胤祚也在尚書房，連最鬧騰的胤佑也不在，隻剩下咿呀學語的胤礽。
    楚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會兒怕胤佑哭鼻子，一會兒又擔心他耐不住性子惹禍，恨不得親自跑到尚書房外頭瞧上一眼。
    直到午後，太監才把胤佑送回來。出乎楚言意料，小家夥雖然麵帶倦色，小辮子也有些鬆了，但臉上不見淚痕，也沒有不樂意的樣子。
    “額娘！”他一下子撲進楚言懷裏，聲音裏帶著雀躍，“尚書房可大了！陳師傅說話慢聲慢語的，一點也不凶！還有我的伴讀，叫嶽興阿，他口袋裏裝著彈珠呢！我們約好了散學後一起玩！”
    楚言懸著的心這才落了下來，細細問他今天學了些什麽。
    胤佑歪著腦袋想了半晌，掰著手指頭數：“認了……十個筆畫特別多的字！師傅還誇我坐得端正！就是……寫字太難了，墨汁烏漆墨黑的，還沾到手上了……”他伸出那隻還留著墨痕的小手給楚言看，一臉委屈。
    楚言又是憐惜又是好笑，趕忙喚秋紋打水來給他洗手。
    用晚膳時，胤佑嘰嘰喳喳地說著尚書房的新鮮事，哪個阿哥打瞌睡了，哪個伴讀被師傅罰站了，雖然功課記得顛三倒四，但那活潑勁兒總算回來了一些。
    玄燁過來時，聽楚言說了胤佑頭一天上學的情形，微微頷首：“有個投緣的伴讀就好。陳編修性子溫和，慢慢帶著便是。”
    他又抽問了胤佑幾個今天學的大字，胤佑倒都認了出來，隻是寫得歪歪斜斜。
    “嗯，還算認真。”玄燁破天荒地沒有挑剔他的字，隻勉勵了一句，“持之以恒，日後也能像你六哥那樣，寫出工整的字來。”
    胤佑用力點頭，偷偷瞄了一眼旁邊坐姿端正、字跡清雋的胤祚，小臉上露出一絲羨慕，但很快又被盤子裏的櫻桃肉吸引了過去。
    胤祚看著弟弟，眼中帶著兄長的溫和。他悄悄將自己麵前那碟沒動過的奶酥點心推到胤佑手邊。
    楚言看著這一幕，心中溫暖。她的兩個孩子，性情迥異，一個沉靜如深潭，一個跳脫如溪流，但那份兄弟間的友愛，卻是一樣的真摯。
    她知道，胤佑的求學之路才剛剛開始，未來必定還有坐不住、學不進的煩惱，也會有被比較、受挫敗的時刻。但有玄燁的因材施教，有師傅的耐心引導，有合拍的伴讀，更有家人的關懷，這條看似枯燥的啟蒙之路，或許也能走得有驚無險，甚至……尋到屬於他自己的樂趣。
    夜色漸深，永壽宮內燭火溫馨。胤佑早已在乳母懷中酣然入睡，小手還無意識地攥著那把他寶貝似的小彎刀。
    楚言替他掖好被角，看著小兒子的睡顏，心中一片寧靜。
    無論資質如何，性格怎樣，每一個孩子，都值得被溫柔以待，都將在屬於自己的軌道上，慢慢成長。
    而這深宮之中的歲月，也因著這一個個鮮活的小生命，變得愈發充實而充滿希望。
    胤佑入了尚書房，永壽宮的日子仿佛被按下了快進鍵。小家夥雖然依舊坐不太住，但在溫和的陳師傅和活潑伴讀的影響下，倒也勉強跟上了啟蒙的進度，每日回來，小臉上雖帶著倦意，卻也能嘰嘰喳喳說些學堂裏的趣事。
    胤祚則愈發沉穩，學業精進，偶爾玄燁考較政事，他也能提出些頗有見地的看法，雖稚嫩，卻已顯露出超越年齡的格局，愈發引得康熙看重。
    這份看重，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激起的漣漪一圈圈蕩開，終是驚動了某些潛藏深處的人。
    這日午後，陽光正好。胤祚下了學，正在暖閣裏翻閱張誠新贈的一本拉丁文地理圖冊，塔娜湊在旁邊，好奇地指著上麵奇形怪狀的大陸和海洋問東問西。
    胤佑則趴在厚厚的地毯上，擺弄著他的七巧板，時不時抬頭聽一耳朵。
    “大哥，這個紅毛夷人的地方，真的在天那邊嗎？他們長得跟我們一樣嗎？”塔娜指著歐洲大陸的位置，問題一個接一個。
    胤祚耐心地指著圖冊上的注解，用簡單易懂的語言解釋：“他們住在很遠的地方，漂洋過海要很久。長相與我們略有不同，鼻梁高些，眼睛顏色也多……”他順手在旁邊的紙上畫了幾個簡筆的歐式側麵人像。
    “哇！眼睛還有藍色的？像寶石一樣！”塔娜驚歎，拿起那張紙仔細看。
    胤佑也被吸引，爬過來瞅了瞅，嘟囔道：“怪模怪樣的。”又低頭去拚他的木板了。
    這時，門外傳來太監略顯急促的通傳，說是太子殿下駕到。
    楚言心下微詫，太子平日與永壽宮往來不多，今日怎會突然前來？她忙整理了一下衣襟，帶著孩子們迎駕。
    太子胤礽一身杏黃色常服，負手走了進來，臉上帶著慣常的、略顯疏離的淺笑。他的目光在殿內掃過，先是落在起身行禮的胤祚身上，隨即，便被炕幾上那本攤開的、畫滿奇怪符號和地圖的冊子，以及塔娜手裏那張畫著怪異人像的紙吸引了過去。
    “給太子殿下請安。”胤祚領著弟妹規規矩矩地行禮。
    “都起來吧。”太子虛扶了一下，走到炕幾旁，拿起那本拉丁文圖冊，隨手翻了兩頁，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六弟真是勤勉，下了學也不忘鑽研這些……番邦學問。這是張誠的新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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