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楊振的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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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楊振的試探
膳堂的空氣,如同凝固的油脂,混雜著燉煮肉食的腥臊、劣質油脂的膩味、汗液蒸騰的酸腐,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食物殘渣堆積發酵的沉悶氣息。光線昏暗,幾盞掛在梁上、積滿油垢的牛油燈,費力地吞吐著昏黃搖曳的光暈,在粗糙的原木長桌和條凳上投下扭曲晃動的陰影。
楊奇坐在角落一張空置的長條凳上。麵前巨大的粗陶海碗裏,堆著小山般的、混雜著暗紅色肉塊、粗糙穀物和根莖的濃稠食物。那肉塊明顯摻雜了些許低階妖獸的血肉,散發著比尋常家畜更濃烈的腥氣,油脂凝結成白霜浮在湯麵。旁邊,還摞著三個同樣被掃蕩一空的空碗。
他低著頭,動作並不粗魯,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高效和專注。粗糙的陶勺每一次探入碗中,舀起滿滿的食物,送入口中。牙齒咀嚼著堅韌的肉塊和穀物,發出沉悶而有力的“咯吱”聲,喉結快速滾動,吞咽的動作清晰可見。整個過程,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隻有那雙在昏黃光線下、亮得驚人的眼眸深處,燃燒著一種近乎貪婪的、對食物最原始的渴望。
饑餓感如同永不熄滅的熔爐,在體內瘋狂燃燒!那十顆脫胎換骨的巨象微粒,如同十座剛剛點燃的星辰熔爐,正貪婪地壓榨著每一份攝入的血肉精華,將其轉化為更加凝練的氣血之力,滋養著新生的銅皮鐵骨,填補著昨夜淬體帶來的巨大虧空。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隨著大量食物的攝入,體內奔湧的氣血變得更加雄渾,筋骨深處那低沉的嗡鳴也越發清晰有力。力量,在饑餓的灼燒與食物的填充中,穩步增長。
周圍的幾張長桌旁,稀稀拉拉坐著一些旁係子弟。他們麵前的碗碟大多隻裝了小半食物,此刻卻無人下咽。所有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磁石吸附,死死釘在角落那個沉默進食的身影上。驚懼、好奇、探究、忌憚…種種複雜情緒在昏暗中無聲流淌。
“咕咚…”不知是誰,壓抑地咽了一口唾沫,在這死寂的膳堂裏顯得格外清晰。
沒人說話。連咀嚼食物的聲音都消失了。隻有楊奇那沉悶有力的咀嚼聲和吞咽聲,如同單調而沉重的鼓點,敲打在每一個人的神經上。練武場那一幕的震撼——踏地裂石、筋骨齊鳴、一言驚退楊彪——如同滾燙的烙印,深深烙在每個人的記憶裏。此刻再看這沉默而高效的進食,非但沒有絲毫粗鄙之感,反而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如同凶獸舔舐傷口積蓄力量的壓迫感!
“啪嗒。”
輕微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一道身影出現在膳堂門口,擋住了外麵透入的天光,在粗糙的地麵上投下長長的陰影。
是楊振。
他負手而立,藏青色的勁裝襯得身形挺拔。方正的臉上,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瞬間穿透昏暗的光線,精準地鎖定了角落裏的楊奇。那目光,沒有了練武場時的震驚和凝重,反而沉澱下來,帶著一種深沉的、如同審視璞玉般的探究。
他的出現,如同在滾燙的油鍋裏投入了一顆石子。原本就壓抑的氣氛瞬間繃緊!那些旁係子弟如同受驚的兔子,慌忙低下頭,假裝專注於自己碗中早已冰冷的食物,連大氣都不敢喘。但眼角的餘光,卻都死死黏在楊振和楊奇的方向。
楊振沒有理會那些噤若寒蟬的子弟。他邁開步子,沉穩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膳堂裏回蕩,徑直走向楊奇所在的角落。目光卻並未一直盯著楊奇,而是狀似隨意地掃過膳堂內部——那幾盞油燈搖曳的光暈,牆壁上經年的油汙,角落堆放的雜物,甚至…楊奇桌角那三個空置的粗陶大碗。
他的步伐不快,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如同山嶽緩緩移動。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周圍子弟緊繃的心弦上。
終於,他在楊奇對麵的長條凳上坐下。兩人之間,隔著一張油膩的原木長桌。
楊奇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仿佛根本沒有察覺到對麵多了一個人。他依舊專注地舀起一大勺混雜著肉塊的濃稠食物,送入口中,咀嚼,吞咽。喉結滾動,發出清晰的吞咽聲。那巨大的海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變淺。
楊振沒有立刻開口。他就那麽坐著,目光平靜地落在楊奇身上,帶著一種長輩審視後輩般的沉靜。他打量著楊奇新生的、泛著淡淡古銅光澤的皮膚,那沉穩如山的氣息,那專注進食時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如同蟄伏凶獸般的精悍感。尤其是那雙眼睛,在昏黃光線下亮得驚人,眼神深處卻沉澱著一種遠超年齡的冰冷和…難以言喻的厚重感。
時間在沉默中流逝。隻有楊奇咀嚼吞咽的聲音單調地回響。
終於,當楊奇碗中食物見底,他放下粗糙的陶勺時,楊振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平穩,聽不出喜怒:
“胃口不錯。”很平常的一句話,仿佛隻是長輩對後輩的隨口寒暄。
楊奇抬起頭,目光平靜地迎向楊振審視的視線。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不惶恐,也不諂媚,隻有一種近乎漠然的平靜。他拿起桌上一塊粗糙的、用來擦拭碗筷的布巾,隨意地擦了擦嘴角沾染的油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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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了。”兩個字,嘶啞,簡單,如同陳述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事實。
楊振微微頷首,似乎對這個回答並不意外。他目光微轉,落在了桌角那三個空置的粗陶大碗上,意有所指道:“尋常練體巔峰,一頓也未必能消耗這麽多蘊含氣血的食物。看來,昨夜消耗甚巨。”
這話,看似關心,實則試探!昨夜消耗?消耗在哪裏?是墜崖?是搏殺?還是…那所謂的“奇遇”帶來的代價?
楊奇擦拭嘴角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仿佛沒聽出其中的深意。他將沾滿油漬的布巾丟在桌上,發出輕微的聲響。然後,他緩緩靠向椅背,動作自然而放鬆,但脊梁依舊挺直如鬆。那雙平靜的眼眸,如同深潭,不起波瀾,靜靜地回視著楊振銳利的目光。
沉默。無聲的對峙在昏黃的油燈光暈下彌漫。
楊振的目光變得更加深邃。他仿佛想從那平靜無波的表麵下,看穿這少年一夜蛻變的秘密。是僥幸?是奇遇?還是…某種不為人知的魔功邪法?
“筋骨齊鳴,銅皮鐵骨。”楊振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平穩,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非大毅力、大機緣不可得。楊奇,你…很好。”他頓了頓,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刺向楊奇眼底深處,“隻是,這力量得來不易,更要善加珍惜,莫要…行差踏錯,誤入歧途。”
“行差踏錯”?“誤入歧途”?這八個字,如同無形的枷鎖,帶著長輩的告誡,更帶著隱晦的警告!指向的,正是那在練武場瘋狂滋生的流言——禁地、奇遇,以及可能存在的…非正常手段!
膳堂內的空氣仿佛瞬間又凝固了幾分。遠處那些偷聽的子弟,連假裝吃飯都忘了,一個個豎起耳朵,屏住呼吸,心髒幾乎要跳出嗓子眼!教習這是在…敲打楊奇?!
楊奇靠在椅背上的身體微微前傾。昏黃的光線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陰影。他拿起桌上那柄刃口崩缺、卻擦拭得異常幹淨的短刀——正是昨夜在穀底搏殺、分割狼肉的那柄。
沒有看楊振,他的目光落在短刀那崩開的豁口上。指腹緩緩撫過冰冷的、帶著細微鋸齒的刃口。動作很慢,帶著一種奇異的專注。
“路,是自己走出來的。”楊奇開口,聲音嘶啞依舊,卻帶著一種磐石般的堅定。他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直視楊振那雙銳利如鷹的眼睛,沒有絲毫閃躲。“刀口卷了,磨一磨,還能用。人…也一樣。”
他沒有辯解流言,沒有解釋力量來源。隻是用最樸素的語言,陳述了一個最樸素的道理。刀卷了刃,磨礪便是。人遭了難,挺過去便是。至於過程如何,無需向任何人解釋。
楊振的瞳孔,在楊奇那平靜卻蘊含著千鈞之力的目光注視下,微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他看著楊奇手中那柄崩缺的短刀,看著少年臉上那曆經磨礪後的平靜與堅韌,再回想練武場上那踏地裂石、筋骨齊鳴的威勢…心中那點疑慮和隱晦的警告,竟被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所取代。
是了。這力量,或許來得蹊蹺,但這少年眼中的那份沉澱和堅韌,卻絕非僥幸可得!那是真正經曆過生死磨礪、從絕望深淵爬出後才能擁有的眼神!如同被打磨掉所有雜質、隻留下純粹鋒芒的…精鋼!
楊振沉默了。銳利的目光在楊奇臉上停留了許久,仿佛要重新認識這個他教導了數年、卻從未真正看清的少年。膳堂內隻剩下油燈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劈啪”輕響。
最終,他緩緩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中投下更長的陰影。他沒有再追問,也沒有再警告。隻是深深看了楊奇一眼,那眼神中,少了幾分審視,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複雜和一絲極其微弱的…期許。
“好自為之。”楊振吐出這四個字,聲音低沉,卻不再有之前的壓力。說完,他不再停留,轉身,邁著沉穩的步伐,離開了這間氣氛凝重的膳堂。背影消失在門口的光線中。
楊奇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麵前空空如也的巨大海碗上。體內的饑餓感在大量食物的填充下,暫時得到了緩解,但巨象微粒對更高品質血肉精華的渴望,依舊如同餘燼中的火星,未曾熄滅。
他拿起短刀,指腹再次撫過那崩開的豁口。冰冷的觸感傳來,帶著昨夜的血腥與穀底的殺伐。
路,是自己走出來的。
他緩緩站起身。動作沉穩有力,帶動身下的長條凳發出輕微的摩擦聲。周圍那些偷窺的目光如同受驚的鳥雀,瞬間縮了回去。
他邁開腳步,朝著膳堂外走去。背影在昏黃的油燈光暈下,拉得很長。每一步落下,都帶著一種新生的力量感,沉穩而堅定。
膳堂內,死寂依舊。但楊奇方才那句“刀口卷了,磨一磨,還能用”的話語,卻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那些旁係子弟的心中,悄然蕩開了一圈圈難以平息的漣漪。
膳堂燈昏影幢幢,長老臨座探鋒芒。
“行差踏錯”藏機杼,“刀卷尚磨”露鏗鏘。
一席話罷驚濤定,四目交深暗流藏。
孤影離席眾矚目,前路未明夜未央。
楊奇的身影消失在膳堂門口。昏黃的光線下,唯有那三個空置的巨大海碗,無聲地訴說著方才那場無聲的交鋒,以及少年體內…那永不饜足的力量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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